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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阿祭文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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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 发表于: 2004-06-08
天色不早了。祭又一个人站在最高的天台上向下俯视,她回想起放学时娇说的一句话:祭,你什么都好。人也漂亮,有个性,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挺开朗的。就是有三大缺点,第一,爱装酷;第二,人格变化太快,只对熟悉的人稍好一点,对其他人则冷酷至极;第三,下手太毒,做事太毒。
祭看了看天。那天空比早上更加阴沉了。突然,祭似乎听见了什么,好像大气中有什么在翻腾。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使得祭的耳膜似乎都要裂开了。霎那间,它却又停止了,好像一部电影被按下了暂停建。
每个人都很惊讶,忙着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最终都还是劳而无功的放弃了。
祭却并不怎么以为然,它认为世界上的响声响起是因为它应该响起,至于为什么,那是更本没必要去追根问底的。
她纵身跃下了天台,落在楼下阳台的护栏上,但却又定住了。眼前的一切使她不得不进惊讶。
枫正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顺着走廊向自己这边的阳台走来。而祭的从天而降,也把他们吓得不轻。
祭马上反应过来,消散了自己惊讶的眼神。她轻轻一低头,脸上流露出了她惯有的冰冷的微笑。她就这样一它那种最常见的表情,以她那种最习以为常的反应向他们迎了过去,与他擦肩而过。那一霎那间,她充满嘲讽的嘴角轻轻吐出一句话。
“我真的很毒。”
枫马上低下了头,整个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直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身后,阿祭长长的黑色风衣渐渐消失在楼梯后。但枫的眼前,却挥之不去祭的那个无情的笑——就像一个折磨人心的魔鬼。

祭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全部亮了,远远的,连成一条光的线。祭半闭着眼睛,凭着一丝黑暗中的光感,沿着路灯向家走去。
——母亲一定等的很急啊,哎,不应该回得这么晚——
祭顿住了,因为路灯的光突然消失了。眼前,竟然是一片黑暗。努力的适应了眼前令人费解的黑暗,却看清了一片从未料想到的景象——
家的方向,她的前方,那个熟悉的楼房,街道,全部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了一个一望无际的巨大废墟。似乎刚被轰炸了一样。钢筋,混凝土,大石块……毫无规律横七竖八的摆在她面前。猛地抬头,向家那边望去,却依然什么也没有。在原来是家的地方,留下的是一堆废物。但不难看出,那堆废物上依旧残留的浅黄色——家外壁的颜色。
祭脑海中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共鸣,仿佛今天下午从天际传来的巨大声响。莫非——
隐约,听见有人在哭泣。祭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竟全是痛哭的人们,还有慌乱的警察,闪着红灯的警车……唯独,没有自己的父母。又想起,今天一整天,父母都应该在家……
“好像没有任何人逃出来呢,”无意中,祭听到身旁一些人的低语。
她什么也没想,径直向前走去,走进了这片广无边际的巨大废墟,找到了废墟深处家的位置。
阴沉的天终于开始下雨了。黑暗中,祭呆呆地站在那里,站在家“里”,一动不动……
夜渐渐深了,雨更大了。废墟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晃眼,还会以为这是黑夜中无边无际的大海。
祭并没有哭,手中,紧紧握着母亲的眼镜。身后,是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一把红色的小提琴。若还说有什么,那便是祭周围那些巨大的石块和她头顶上无尽的黑色天空。
或许,还有祭心中那深如黑洞的黑暗。
祭却没有哭。
除了雨声,祭什么也听不到;除了黑暗,祭什么也看不到。她心中似乎有着一种巨大的共鸣,一种巨大的恐惧。但,除了眼前的黑暗,祭什么也想不到。心绞痛,一直都在痛,痛,痛,痛得几乎麻木了,麻木到忘了什么是痛……她失去的,是她所有的爱,是属于她的一切。
就这样,在这如此漫长的黑夜中,祭的灵魂一直一直在飘荡着,泣诉着,被煎熬着,仿佛就此永恒下去,永远,永远,处于地狱的烈火之中,永远,永远,无法逃脱着背负着痛苦和罪恶的命运……
“你……需要帮助吗?”
似乎,是有人在说话。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祭仿佛看见一个人站在她面前,但却并不真切。
“干……嘛?”祭吐出几个字。
“我想……你或许需要我的帮助。”那人说。
祭慢慢清醒了头脑,恢复了知觉。眼前,是一位三四十岁的男子。他穿了一件深蓝色,似乎是空手道道服一样的衣服:左压右式的领襟,宽大的袖子,常常的蓝跨系在腰间,深青色的裤筒和袖子一样宽大。他撑着油纸伞,手中还提了一个灯笼,忽明忽暗。
“你……是谁?”祭不解的盯着他。]
那人看了看祭,忽然温柔的笑了。那笑容在他脸上是那么祥和,那么漂亮。祭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
“跟我来。”
“去哪?”
“去我家。”
“为什么?”
那人“呵呵”地笑了,用父亲般慈祥的目光看着祭。
“因为你需要帮助。”
一阵沉默,两人都无语,只有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徘徊。
“你走吧。”祭收回了一直盯着他的目光。
“坐在这里有用吗?你……想证明些什么呢?”
祭怔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那人正微笑着望着祭,和一开始一样。虽说是微笑着,但目光却十分锐利,似乎一霎那间便看透了祭的灵魂。祭说不出话来,冰冷的双眼直视着那人的瞳孔,直直的,看着那双犀利的眼镜。
他知道什么。祭的心中有种直觉。他知道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但却渴望明白的事。他知道。这种直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具体,使得祭不得不固执地盯着那双眼睛,那双仿佛可以轻而易举便可透析自己灵魂的眼睛。
四周黑得相潭死水,雨声虽然嘈杂,但却宁静。
“走吧。”祭开口了。她提起身旁的小提琴,站了起来。
那人的脸上现出温柔的笑,好像水中的涟漪。
“我是木容坚,剑道馆的师父。”
疲倦的祭司   踏过蔓延在大地之上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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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04-06-08
祭跟着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过什么路,唯一知道的,是前面深蓝色的道服和灯笼。直到当祭反应过来该认认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箭竹林深处。祭知道,在野外工作的探险家只要一见到箭竹林,便马上知道自己必会葬身此地,而自己却跟着这个人近乎自如地在其间穿梭——
“到了。”
祭抬起头,看见一座日式建筑。
“进来吧。”
昏昏沉沉走进屋里,被领着穿过了无数走廊,无数房间。湿淋淋的祭根本没有办法保持清醒,“咚”的一下晕倒在地板上。
黑暗中,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什么东西?好刺眼。似乎是——阳光?
祭渐渐睁开眼。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照亮了屋里的每个角落。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床头,还放着自己的小提琴。摇晃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高高束起的长发已被解开,披散在肩上,而身上那一套纯黑色的装束已被换成了一套雪白的剑道服了。正当祭在努力适应这种从未出现在她身上的白色时,门被敲响了。
“请……进。”
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微笑地向她问好。
“先生正在等您,小姐。”
祭跟着那位妇人下了楼。其实这栋房子并不大,只有上下两层楼和一个小庭院。怎么昨天来时会有那么一种庞大的空间感呢?
“先生。”
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木容的书房里。那书堆得……想什么似的,垃圾?山?或者是垃圾的山?恐怖的藏书量。木容正坐在阳台上喝茶,身上换了套灰色的道服。他温柔地朝祭笑着,示意让她坐下。祭这才发觉,木容身旁还坐着一个人,不过整个人坐在暗处,很不容易察觉,也根本看不清,就像没有人会看清太阳黑子中的世界,仅因为阳光太刺眼。
祭坐下了。那位妇人轻轻退了出去,这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祭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木容又扯了一大堆家常,似乎很自在。不过说话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久而久之,好像成了木容一个人演的独角戏。终于,他停了下来,收起了他的闲扯。
“对于……你父母的事,我感到很惋惜。”
祭的手腕突然抽动了一下,但马上就又平静了。无论她心里有什么样的波澜,什么样的惊天动地,她都不会轻易地把它表现出来。这是她的习惯,也成了她的一种才能。
有时候,坚强就等于掩饰。
木容却察觉到了,但他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你愿意,请继续留在这里。我会尽力照顾好你。我希望……成为你的师父,传授你剑道。”
祭呆呆地坐着。对于木容的一番话,她有几分感激,但……却又犹豫。
最终,她微微点了点头,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谢谢。”
“好。那从今以后,这便是你师兄了。阿恒?”
那人站了起来,从阴影中走出。祭这才看清,这是一个与祭差不多大,十七八岁的男生,但却比祭足足高出一个头。祭呆了一下,确实,她和神话故事中的神没什么两样,很美。特别是他的两只眼睛,犹如平静的湖水。但他的表情,却好似喜马拉雅山万年的冰雪一样寒冷。
他相祭走来,轻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那万年的寒冰融化了,于一瞬之间。他微微弯了弯腰,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祭赶忙伸出右手。
“请多指教。”
“阿恒,时间不早了。打扫道场去。”
“是,师父。”
恒转身离开了。祭目送他的背影从眼前消失,颊边泛起浅浅的红晕。第一次,如此为一个男孩心动——
“祭,你先回房间整理一下,一会我让管家上去叫你。”
“是。”
木容抬起头,看见犹豫不决的祭,微微笑了。
“放心吧,我不会刻意去取代你父母的地位。我是你师父。”
祭轻轻笑了,虽然那笑容依然冰冷。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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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04-06-08
哗啦——咚!
道场的门被砸烂了,祭重重地摔在外面的走廊上。浑身是伤的她咬了咬牙,从地板上爬起来,捡起和自己一同被砸出来的竹剑,用剑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向道场走去。
“师父啊——阿祭这是头一次用剑,不要太狠啊——”恒站在一旁,拼命劝说师父不要再对祭如此不留情面。可回答却只有一句。
“这里是剑道道场。”
祭歪歪倒倒地站着。却咬紧了牙,不让自己说出什么来。白色的道服上满是尘土,甚至还沁出点点鲜血。在学校,祭打架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没有人比得过她。现在她手里还拿着竹剑,她还有攻击性的武器,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赤手空拳的人!
而答案,却是木容再一次抬起脚,从祭的下巴上倒勾过去,在一个漂亮的劈腿,又一次把祭重重地砸倒墙板上。
看着地上仍在挣扎着想爬起来的祭,恒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一转身,径直挡在祭和木容之间,不再走开。要是以往,他早被木容打死了,而今天,却是木容转身走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天赋不差,但还需训练;韧性很好,死都不肯认输。”
躺在地板上的祭冷冷地笑了。“好久没有这么过瘾地打架了。”
木容听到这句话,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剑道可没有打架那么简单和愚蠢。不过如果你认为这叫过瘾的话,恐怕今后你有福了。”
“哎,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恒走向祭,把她从道场里拖了出去。

“阿祭!?”
当身上满是创可贴和绷带的祭走进教室时,娇大叫起来。“你是怎么回事啊!”
祭没有回答。娇跑上前去,却发现这个祭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祭了。这个祭,似乎全身散发着一种冰一样的气息,比以往更冷,更可怕,根本无法接近。娇诧异了。
祭再也没和她说过话,确切的说,祭没再和任何人说过话。她就像死了一样,静静地坐着,望着蔚蓝的天空。
“祭走了。”娇只有如是对别人说。
下午放学后,祭一个人安静地走回家。像往常一样,走往常的路。在自己父母的墓前,在一望无际的巨大废墟上,在被夕阳染红的血色苍穹下,拉响了小提琴。起初,老是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苍凉的大地上回荡着尖锐的错音,一声,一声,刺痛着祭的心;但看着那块简陋的石碑,心却渐渐平静了。断开的音符慢慢连成了支离的乐句,破碎的乐句渐渐汇成了生疏的乐章。慢慢的,琴声连贯了,仿佛融掉了夕阳的辉煌,融掉了世间的悲伤,仿佛一团用海水也浇不凉的火焰,但却又异常祥和异常平静异常安祥。她想起了母亲的一句话。小时候,祭常会躲在母亲怀中哭泣,因为她常常害怕母亲会死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会不会痛苦,会不会很难受?(祭似乎从小就这么神经病)。那时,母亲便会微笑着说:“妈妈死后,就融入了大地,回到了自己来的地方,多么美,多么好!如果有上帝,妈妈就和上帝站在一起,为小祭祝福;如果没有上帝,那小祭就自己好好活着,最后到另一个世界来找妈妈。”
是啊,多少个白昼,多少个黑夜,就凭着母亲的一句话,自己便不再颤抖不再畏惧,自己便在一次相信了生命的意义。现在,祭在这蓝色苍穹和血色夕阳的交汇处拉起琴,天国的母亲,你听到了吗?
祭就这样拉着,无休止地拉着,充满了幸福和希望地拉着,直到送走了夕阳的最后一束光芒。最终的长音结束后,祭把琴从肩上取下。手很痛,原来自己已经拉了三个多小时了。收好琴,背上书包,向着远处山中的箭竹林走去。

时间过的像是在飞一样,转眼间,祭快要初中毕业升高中了。老师对着上课只会睡觉抑或是看天的学生完全不抱任何希望,本想开导开导她让她抱一下佛脚的,但每次谈话的结果都是那种令人背后发凉的沉默萦绕在办公室的每个角落。
祭的事没有人知道。她和学校就像两条平行线,虽不能互相远离,但却绝不彼此接近。
世间还是有奇迹的。模拟考试成绩下来,祭名列全校第一。老师激动万分,要祭在学习经验交流会上发表演说,但祭却在交流会上睡着了。得第一,其实原因祭心里很明白。有着木容坚这样一个从打架到天文到地里到文学到饮食什么都懂,样样精通的师父,还有什么考不好试之说呢?
说到什么都懂,祭突然反应过来,师父似乎也很精通军事。而且祭总有一种感觉,师父似乎在刻意地去传授她这种知识。对于战争,祭有一种直觉,也有一种才能,所以对于军事,她总能很好地对付师父的考验。但祭总觉得,师父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但,那到底是什么呢?现在,祭还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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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 发表于: 2004-06-08
飕——唰啦!
啪!
一把竹剑落到了地上。
“漂亮啊!阿祭!”
祭把架在恒颈边的竹剑收了回来,检起地上的竹剑,递给恒。
“不错啊,才半年时间就可以把我的剑击落了。”恒笑着耍了一脸的无赖。“看来,以后可不能让着你了。”
“是吗。”
“你不信你就再来。对了,今天是你到校的最后一天,没有什么新闻吗?”
“没有。”
祭走出道场,蓝天下,道场前的风铃一直响个不停。这是前几天她和恒一同挂上的。真的,初中就这样过了,像一阵风,但,风过留痕,总有一些记忆是挥之不去的。父母的墓旁已长满野草,时不时还会开出几朵野花,那片废墟也早已变成了孩子们玩耍的乐园,孩子的笑颜掠过,瞬间,便消散了废墟本应拥有的悲凉。而父母不明的死因却已不再是时刻折磨着祭的伤口,虽然对外人的冷漠倍增,但却又有了家的感觉,爱的感觉,又学会了驾驭爱的能力。
——母亲,您应该高兴了吧?
“你在哪里干嘛?”恒从道场中探出头来。
“……呼吸。”
恒笑了。
木容从书房中看着祭,轻轻叹息着,嘴里喃喃低语起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语。
“卡沛拉欣大人……对不起……大人……”

高中的第一天的第一堂课祭就睡着了。高中老师不比初中的,提起睡梦中的祭就砸了出去。祭迷迷糊糊躺在走廊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课的铃声似乎响了。睡梦总的祭听得并不真切。似乎有人在和她说话。那声音在她耳边唠唠叨叨个没完,搅得祭晕乎乎的。终于祭睁开眼,看见一个短发的女正站在她旁边。
“啊?你好!我叫草。很高兴认识你。”那女孩微微一笑。
“请多指教。”祭冷冷地说了一句,从地上爬起来走开了。
谁知到那个女孩却一直追着她不放过,死缠烂打的和祭有一句没一句地嘀咕。也罢,在祭的眼中根本没有她,也就无所谓什么烦不烦了。
“你好象很有个性的样子,好帅哦。咦?你的风衣真酷哦,哪里买的?我就没有……”
草在一旁不听地讲,祭就一个人不停地睡。她们两个人之间就好像有一层结界,互不干扰。
放学了,终于放学了。高中的第一天终于结束了。祭还是像在初中时一样,提着小提琴准备去父母的墓地。但还没走出校门,又被草给抓住了。
“祭,那是什么?小提琴!你还会这个!了不起啊……哦,对了,我听说你以前是你们学校的篮球天才,和我们一块儿打球把!”草手一挥,身旁全是同级的女生。不过她们似乎并不太在意打球的事情,而是全都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个比男生还帅的女孩。
祭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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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04-06-08
拉完琴,天色已晚。祭独自一个人走在茂密的箭竹林中,回到了那个深山中的剑道馆。放好琴,祭漫无目的地在阳台上游荡。好奇怪,今天心情格外地差。看看表,已经是十点半了。闭上眼睛,细细倾听着周围的声响。没有脚步声,说话声,甚至没有呼吸声。木容说是去办事,一办就办了五天五夜没回来;恒又呆在学校里补课,在完成所有学科的习题之前死都不肯回来;管家刚出去查夜,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在确认了身边确实没有人之后,祭单手撑着阳台的护栏,纵身从二楼跃下,轻轻落在门口的石阶上,悄无声息地向道场走去。
空荡荡的道场显得阴森。穿过一个又一个场馆,推开一扇又一扇木门,祭独自一人向道场后面的庭院走去。
那里,祭和恒曾共同挂起一串风铃。
——风铃?好久没听见它的声音。好想,好像再听一次,就一次就够了……
霎那间,祭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微笑。不再冰冷,不再让人恐惧。平静,温柔,从未出现在她脸上过。但那也仅是一刹那间的事,刹那过后,祭的神情又再次回到了无表情的冰冷。
渐渐地,祭走向最后一扇屏风。推开它,便可以看见那个庭院,那个长留在自己心中又挥之不去的庭院。只要推开它,伸手推开它,便能看见那个挂在屋檐下的陶瓷风铃。只要推开它——
“祭。”
祭猛地转过身。木容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师,师父?您怎么回来?我……”
“跟我来。”
祭感觉到了,那种从木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如此的悲哀如此的凝重,又带有强烈的无奈和犹豫。祭有些诧异了。这种师父从不曾有过的气息在空气中翻腾着,扩散着,消极到让人抬不起头的沉重,哀伤到让人否认世间万物的沉重。但她仍然跟着师父继续向前走着,什么也没有说。
穿过了无数的折门,无数的走廊,向着祭从未去过的道馆深处走去,最终,脚步停在一间连门也没有的小供堂里。而这供堂里却什么也没有,唯独高悬在墙上的三把长刀出奇地显眼。那长刀上布满了灰尘,看来是很久没有使用过的了。
祭走上前去,仰望着三把用金属制成的长刀。屋内很暗,只能借着晦暗的月光来观察,但却看不真切,只知道这三把长刀很珍贵,很精致。而至于它们的外观,力量以及历史之类的,也仅能凭想象了。
祭正想得出神,忽然身后的走廊又传来脚步声。很敏锐的一个转身,却发现,走过来的竟是恒。
“大家都到齐了。”木容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在小小的供堂里回荡。他走向那三把悬在墙上的长刀,缓缓伸出手,轻轻取下其中最粗,最厚,也似乎是最重的一把,握在手中,静静地吐出一句话。而这时他的声音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把刀名叫‘坚韧’。”
他放下手中的长刀,把它佩在腰间。那把刀隐约散发出一种寒冷的铜光,就如此时此刻木容身上的气息。
他再次举起手,取下第二把刀。
“这把刀叫做‘永恒’。”
他把刀递给恒。恒单膝着地跪下,双手接过了长刀。
他又再次取下第三把刀,递给祭。
“这把刀名叫‘血祭’。”
祭接过刀,疑惑地看着木容。木容怔了一下,又再次温柔地笑了,虽然这个笑容似乎有些勉强。他抬起头,看着窗外巨大的月亮,轻轻地叹息着。一时间,没有任何声响,仿佛时间就此停止了。但,背对着恒和祭的木容却又再次开口了。声音,几乎可以说是绝望。
“无法平息的战争就要开始了。荒谬,可笑,不可理喻,但,却又是无可奈何的。从今以后,无论你要去哪里,都必须带上你手中的刀。唯有它,才能发挥出你最大的力量,去结束那不可平息的战争。”
“不要信神,不要信鬼,信自己。用你手中的刀,去保护你身边的人,去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不要为了那所谓的‘正义’而杀戮,或者,是‘忠诚’。不为别的,仅为你心中的光。”
他沉默了,不再说什么。唯一的动作,便是抬起手,示意让身后的两人离开。
祭跟着恒再次穿过了道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独自一人站在那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却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手中的长刀好像越来越沉,拼命往下坠。很昏,祭的眼前瞬间天旋地转,连脚也站不稳了,一时间发现自己很累,却连床也不知在哪里,在黑暗中摇晃了几步,便支持不住,倒下了。
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祭才反应过来——手中的刀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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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 发表于: 2004-06-08
勉强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明媚的阳光。祭从地板上爬起来,昏昏沉沉地转过头,向着床头的闹钟望去。8:00。祭呆呆地盯着钟上的两只指针,感觉怎么这么不顺眼?8:00怎么了,8:00就8:00它的,8:00,8:00,8:00!霎那间祭从地板上跳起来,披上那件黑色风衣便往外冲,随手也抓起了那把落在地上的长刀。
木容又恢复了那种平静温柔的笑容,笑嘻嘻地望着眼前慌乱中冲进杀出的祭。“不要急嘛,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哦~~”“小心滑倒哦,那里我刚洒了——”“啊——!”哗啦!祭一个头朝地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水。”木容在无奈的笑容中说完了那个迟来的警告。
“一路小心!”
只见祭像一阵黑风似的冲出了大门。
“看来我还得去叫醒恒了。”望着祭远去的背影,木容微笑着自言自语。
跑着跑着,祭竟然放慢了脚步,走了起来。明知道已经是迟到了的,但自己何尝又不是每天都迟到的?要是那天自己没迟到那便真是怪事了。想到自己马上就将要置身于那所学校里,祭不禁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
祭也很奇怪。自己在学校和在道场里呈现的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老师,同学,那个叫草的人……一切,都使她厌恶,一种不明不白,完全没有理由的厌恶。祭几乎已经失去了接受别人的能力。自从父母死后,她就越来越冷漠,越来越自我封闭,对恒和师父以外的人都敬而远之。
走在大街上,祭突然发觉自己手中提起的长刀。自从的刀这把名叫血祭的刀以来,她从不曾好好地看过。这把刀很细,,比起师父的坚韧来要细得多得多。而且刀身也很长,大约在1.3米左右。整把刀都是深黑色的,唯有刀柄有一串像手链似的吊坠,上面挂着两颗鹅蛋大的血红的石头。
师父曾说过,每一把有灵的长刀都是一个灵物,一个会生长会选择会愤怒甚至会痛苦的灵物。它们在这大千世界里来来往往地寻觅着一个能够驾驭自己的灵魂,一个配得上自己的主人。在这世界上,一把有灵的长刀只能拥有一位持有者,一位持有者也仅可以拥有一把有灵之刀。当这把刀于这个人越过命运的百般阻扰和阻碍,最终相遇时,这把刀便会与他的魂相通,与他共同拥有一个灵魂。
祭望着那血红的石头,有种感觉。似乎自己灵魂真的与它有一种连接,一种羁绊,一种生生世世也解不开的结……或许,昨晚的突然晕倒,也就是越过了命运几生几世的阻碍,终于得以相遇后彼此灵与魂的相通?
祭抬头看天。天空是那么晴朗,那么蔚蓝,人们那么平静地忙碌着,奔波着……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么平凡,几十天如一日,几百天如一日,几乎就从没变过,怎么可能会有一场难以平息的战乱呢?不解。
顿时,祭感觉自己拿着把长刀在大街上,无论从意义上还是形象上都是那么的白痴。但,没办法,师命不可违。
当握着血祭,披着长风衣的祭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本来十分安静的教室瞬间鸡飞狗跳,尖叫声不断,老师则是连手中的教科书都掉地上了。
祭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了这不绝于耳的尖叫声中。

啪!
从办公室里传来老师的怒吼。她把血祭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狠狠地盯着祭。
“你怎么可以把凶器带到学校里来!把家长请来!”
祭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听着她的咒骂。
“你也倒是回答啊!这种学生,我见多了!品行不好,劳动不好,只有学习还过得去,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好,既然你不回答,我就一定要把你父母找来,让他们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祭的心微微颤抖了。一次又一次在她耳边重复着“家长”“父母”……好不容易消沉的记忆的痛苦又渐渐的,渐渐的浮现了。
父母不明的死因;在街上看到都会远远避开她的亲戚……祭感觉到自己体内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膨胀。巨大的力量在翻滚,在奔腾,在急速地胀大。浑身不住地颤抖,抽搐,已经控制不住了,耳边,老师训斥的话语似乎就只是“父母”“家长”两个词语的轮番出现,似乎连内容连意义也只剩下在这两个词语中隐藏的讥讽和嘲笑。
控制不住了。对于那种老师并没有意识到的残酷折磨,那种力量,渐渐占有了祭本来就因愤怒而混乱的意识。突然祭站起来,向风一样朝着对面的老师冲去。她一把抓住老师手中血祭的刀柄,第一次把它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一个漂亮的转身,刀刃已架在老师的颈上了。刀身微微一颤,老师齐腰的长发却已只剩下齐肩的短发。从祭开始站起来到现在,还不到一秒钟。
就在这时,草抱着一叠本子走了进来。可想而知,那本子瞬间便散了一地。这个把长刀架在老师颈上的女孩,根本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祭。现在,她飞灰般的眼睛变得黑暗而深邃,她身上压抑的黑色也变得张狂,嚣张。祭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强烈杀气,让人心寒,让人颤抖。
可不到五秒钟后,她身上的杀气却渐渐缓和了,消逝了。祭又变回了那个阴沉的祭,只是仍然还是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她倾下身,把脸轻轻凑到老师的耳边,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听着。我的父母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便抽回了刀。老师霎那间就晕倒了。
祭跨上单肩包,提起小提琴,当然也会拿着血祭,平静地走出了办公室。在与门口呆站着的草擦肩而过时,她站住了。
“草草,她麻烦你收拾一下。”
这是祭对草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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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 发表于: 2004-06-08
并没有放学,但祭却离开了学校,在街上游荡。现在总不能回道场吧,师父不杀了她才怪。祭在大街小巷转了一个下午,终于在该放学时硬着头皮走进了那片箭竹林。不过,师父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吃完晚饭,祭独自来到道场。傍晚的风轻轻摇响风铃,一片静谧。她站在道场中央,望着折门外渐渐暗下的天空。
——是啊,我的父母是为什么会死的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家遭到了轰炸?为什么会被轰炸?是谁干的?师父极端草率的解释,明显的回避,明明他……是知道真相的。
祭突然感到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接着便疯狂地拢动着。她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双臂,在道场内跪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活着而别人却死了?为什么,我活着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去面对那黑暗深邃的死亡,为什么不是我!——
祭越想越痛苦,心脏越来越难受,连呼吸都近乎困难,几乎就要崩溃了。想到今天上午自己体内那种完全占有自己意识的能量,又不禁产生了一种恐惧。祭就这样跪在空无一人的道场里,经受着灵魂的一次巨大波动,承受着没有人能想象的巨大痛苦。
“阿祭?!”
祭突然回过神来。恒慢慢从木门后走进来,身后拖着他那把永恒。直到他走近了,祭才从黑暗中看清他脸上被竹剑打的一道道伤痕。
“在这里干嘛?师父已经去休息了,我还以为这里没人了……”
恒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他凝视着祭,似乎停止了呼吸。祭也觉得很奇怪,正当她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是,恒轻轻抬起手,在她脸颊上划过。
“你哭了。”
祭忽然感觉到自己脸上那种冰凉的液体。原来……自己竟然哭了,竟然……哭了。祭很想解释,但却不知从何开口,只有一味地保持着近乎呆滞的沉默。
“告诉我,怎么了?”恒轻轻问道,声音很平静,但语气中却流露出了一种急切。
祭还是仍然那么沉默。
突然恒站了起来,紧紧抓住了祭的双肩。他用力很大,使得祭变得越发虚弱,最终,竟垮了下去,半坐半跪地散在地板上,整个人都靠着恒的手才支撑起来。但恒却仍然没有放松手,继续固执地追问着。祭半闭着眼睛,仿佛醉了。她轻轻吐出一句话,很含糊,但恒却听清了。
“为什么……要说……”
恒顿了一会儿,放开了手,让祭像流水般垮下,倒在地板上。黑色的长发散了一地,祭却没有任何动弹,任自己的身体受着重力最原始的束缚肆意地躺在地上。
恒静静地跪下,低着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呢……”祭痴痴地重复着这句话。她的意识早已由于巨大的痛苦而渐渐朦胧,模糊,十分黯淡。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只是一味地顺着命运的暗流向前飘着,尽管她并不清楚前方在哪里。
恒却仍旧呆呆地跪着,头埋的更低了。
“因为,”恒轻轻地开口了。“总有一天,你将成为我的……妻子。”
祭呆住了,躺在地上直直地望着屋顶的天窗,恒却半跪着,双手撑着地板,让祭的整个身体处在自己的身体所创造的阴影下,静静地望着祭。
很安静,时不时会听见风铃的摇响,恒伸出手,撩起祭半遮住颜面的长发,身体俯得更低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感受着彼此之间微颤的气息,倾听着彼此灵魂的话语。恒直视着祭,祭也直视着恒。两双半闭着的眼睛彼此凝视着,像被连接,被吸引,越来越近……
恒一只手托着祭的后脑,轻轻托起祭无力的头,另一只手却放开了地板,托起祭的下颚。
“我爱你。”恒说了。除了祭,这世界上再没有人听见。他静静闭上了他本来就没完全睁开的眼睛,任自己的唇轻轻与祭的唇靠拢……
这是他们的初吻。
仿佛全身都被长长的玫瑰藤蔓所环绕所包围,那浓浓的香味使得祭不禁沉醉了,那尖锐的刺有使得祭不敢反抗,害怕动弹,好温暖,好幸福。恒轻轻吻着祭的气息,祭的气息,恒的气息,似乎这就是永恒,不会停息……永远……
“恒!”
那幸福突然静止,随之消散了。门开了,木容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恒,过来!祭你马上回房间去。马上!”
回到房间,祭呆呆地坐在床上。现在正是半夜,气氛凝重得可怕。楼下没有任何动静,但这比有动静更为令人恐惧。祭呆呆地听着时钟一秒一秒地走过,走过……想哭,想笑,想有些表情,但去做不到,根本做不到。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窗外的第一缕阳光上。
祭还从不曾如此渴求阳光。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祭渐渐睡着了。在恐惧中入睡似乎是人的一种特性。但,门却在此时被敲响了。祭像僵尸般神经质地坐起,盯着门看。
“进……来。”
木容打开门,表情十分严肃,似乎不容许别人说任何一句话。祭呆呆地看着他,等待着。
“你过来。稍微梳洗一下。为恒送行。”
三个人站在道馆大门口,默不出声,天边闪现了一颗启明星。
“你该走了。”
恒低着头,但却并不懦弱,一副想反抗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转身,大步向前方的箭竹林走去,手中,仍然紧紧握着自己那把名叫永恒的青铜色长刀。祭看着恒远去的背影,想叫喊,却又无法出声,想挽留,却又无法动弹。她盼望着恒会转身,再看她一眼,再让她看看他那双湖水般的眼睛,就再一次,一次就已足够,那个早已清晰的描刻在她心中的笑颜,那个早已在她心中烙下印迹的眼神,仅仅只需要现实的一个轻易的填充,便会酿造一个完美。
但,直到恒的背影消失在箭竹林深处,他也没再转身过。
只有恒知道,自己的心,如刀搅。

这一切又平息了,似乎从没发生过。木容还是保持着他稳重温柔的微笑,尽管对祭的训练更加严厉了。那个语言中的战争始终没有音讯,仿佛就此销声匿迹于时间的长河中。道场门前的风铃永不停息地摇响着,草依然扯着祭不放,老师对祭不闻不问,那片废墟上,小提琴声依然飘扬……
一切都没变,平静如湖水。
除了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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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 发表于: 2004-06-08
天空的蔚蓝已被越来越深的乌云取代。坐在窗边的祭望着窗外的世界,感觉着这种强大的压力所能给她带来的快感。但她不一会儿就厌倦了,回过神来,继续用圆珠笔在手掌上涂鸦着,那是一个‘恒’字。一遍又一遍地涂上笔墨,弄得那个‘恒’字异常的明显。终于,圆珠笔墨用完了。
啪——
祭折断了那只笔,把它从六楼的教室窗口扔了下去。随着圆珠笔落地的声音,祭倚着窗棂的身体渐渐地颓废渐渐地松弛下去,倒在桌面上。看这手心上那个浓浓的‘恒’字,祭闭上了眼睛。
——恒,我好想你,想见你。从师父把你赶走到现在,已经整整半年了。半年没有你的音讯,半年不曾见你。我快要不行了,快要撑不住了。我无法再活下去,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恒,你到底在哪里,你在哪里——
下课的铃声响了,但这并没有打断祭的思绪。她现在仅仅只想一个人就这样,闭着眼睛,安静地睡去,再也不要醒来……她太累了。
几何老师看着这个唯一下课不起立敬礼的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
“阿祭?你可真是肯睡呢。”草草回过头,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祭。
窗外开始下雨了。巨大的雷声霎那间从灰黑色的天际响起,那咆哮般的轰鸣,颤抖的闪电映出了学生们苍白的容颜。几乎是每个学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事,惊恐地看着窗外的天空。那天空,犹如黑夜。
唯有祭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她心中莫名地有了一种直觉:有什么事快要发生了。
“去食堂吃午饭吧。”
“嗯。”
C班的学生顺着人流,向食堂走去。人很多,但却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说话的声音。祭和草草也静静地走着,和其他人一样。
——有人过来。
祭很敏感,突然间抬起头。很远的钟楼上,似乎有人在往这边观望。光太暗,看不清他在干什么,但祭却很轻易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扫过。
——来了。
尽管走廊上有着上百名学生的脚步,祭却很轻易分辨出那从钟楼上缓缓向这边走来的声音。或许,还有一种气息。
——冲我来的。
一位黑衣男子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他双手插在口袋中,微微低着头,没有人看得清他的相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逆着人流前进的方向,一动不动。祭就这样顺着人流的前进渐渐地,向他走去,手中,血祭已经握好,随时准备攻击。
够近了,在过去恐怕就会伤到其他人了。祭的右手紧紧握着刀柄,却怎么也不敢出手。正当她决定抽刀时,那人却开口了。
“为什么骗我?”
祭猛地抬起头,瞬间,她的呼吸都几乎静止了。
“恒——?!”
祭惊讶地盯着恒。他是那么的愤怒,又是那么的无奈,湖水般的眼睛已是鲜血般暗红。他的神情,已不再是平静的温柔,而是一种因愤怒的颤抖而扭曲的脸。语气,近乎质问。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在嘲笑我,嘲笑我永远也不可能与你平行的地位吗?你知道这给了我多大的伤害吗?你知道吗!”
“恒?只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啪——
一个耳光从祭的颊边抽过。
人流堵住了。没有人可以移动。那里,成了他们两个人的战场,祭呆呆地站着,惊讶地感觉着自己发热的脸,隐隐,还有些痛。
“你……不认识我了?”祭的声音在颤抖。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极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迫不及待地漫过那无力的眼眶。
“我不认识你。”回答十分僵硬。
“我是……我是祭啊……”祭几乎是在哀求,那绝望的声音在无奈地颤抖,仿佛马上就会支离。
“我认识的祭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你明知道凭我与你的地位是永远不被允许在一起的,你明知道我与你永远都只会是悲剧的结局,你明知道的……但你仍然不告诉我,瞒着我,暗自嘲笑我,玩弄我。你根本就配不上你的名字!”
祭惊恐地听着恒的话语,但几乎对每一句都像是对无语般茫然。她什么也没听懂。
“我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说完,他猛地抽身离开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草草,不,是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他绯红色的双眼中流下的滔滔的泪。却唯有祭没有看见。
祭倒下了。她倚着墙角,呆呆地坐着,很茫然地望着恒远去的黑色背影,嘴角已被咬破,流出大滴大滴的血出来,泪水仿佛永无止境地流着,流着,虽是那么悲切,但却又是那么无力的苍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颊边不应有这种液体的存在,恍然伸手,妄图擦干自己的泪,但却在不禁意间把她手心上那个浓浓的‘恒’字倒映在了脸颊上,泪却依然无助地流下,仿佛不受任何阻碍,一道道从那模糊的‘恒’字上流下,一道一道——
草也哭了。
“伤害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和被自己最心爱的人伤害,哪一个要痛些呢?”
“祭!”
草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叫出声来。她挤出人群,径直向祭走去,但却马上停住了。一阵陌生感掠过心头。眼前这个极端痛苦,极端颓废的人,还是原来那个冷漠孤傲而又坚强偏执的祭吗?
外面的闪电雷鸣声异常清晰,把走廊内的沉默衬托得越发安静了。似乎就像一部被突然定格了的电影画面,没有任何一点动静,持久地,甚至永恒地延续下去。
终于,祭站了起来,一个人站了起来。在乌黑的长发后,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睛微微发红。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哭过了,当眼中突然被这种陌生的液体充满,自己都感觉好惊讶。但却无法控制,仿佛它是内心深处涌出的血。
祭长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走廊里却仍是一片静默,毫无声息。
走进雨里,不知该去何处;不愿思考,害怕自己再一次从回忆中看见某个片断,某个故事,某个身影。就这样无目的的走着,凭着直觉走着,脑海中一度出现了自杀的念头,但这却仅仅只是个念头而已,瞬间,它便稍纵即逝了。
——死吗?不可能。我还配不上死亡这样如此优厚的待遇。我必须仍凭着我的坚强活下去,继续经受着这苦难的洗礼。我决不会中途放弃。
因为雨而越来越短的视线,祭渐渐感到自己站在一个没有边界的异空间里。眼前的,渐渐朦胧了,心里的,渐渐模糊了……
意识黯淡了,她倒下了。
整个身体浸在冰冷的积水里,长长的头发在水中慢慢飘散开来。似乎睡着了,自己那无力的喘气声模糊了,眼前,却不仅仅只有黑暗了。
景象渐渐清晰了。
蔚蓝的天穹,一望无际的平原。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橡木房子。好似画中的景色,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好似梦中的圣地,如此亲切却又如此无端。祭缓缓走向那个小小的橡木房,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瞬间打消了祭的一切陌生感。
一样的格局,一样的布置,一样的气氛,一样的感觉。眼前,竟是祭出生长大的家。一切都没变,小时候坐过的木凳子,小时抱过的布枕头……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却发现,眼前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泪水顿时挣脱了意识的束缚,沿着脸颊的弧线,划出一道钻石。忽然,一个小小的孩子从他们身后跑出来,拉着母亲的手。
“妈妈——”
原来,那是小小的祭。
昏黄的,支离破碎的片断在眼前缓缓划过,像一部保存不善的老电影,时间的灰尘时期模糊,记忆的腐蚀使其千疮,但祭却仍能从这之后看见幸福。自己虽然有着苦难,承着痛苦,却仍然拥有过幸福,就像现已失去的一切,一切,一切,曾经来过,也就足够了。
祭笑了。为自己的“幸福”笑了。
突然,所有的片断一闪而过,黯淡于瞬间的黑暗。正像再次努力从黑暗中察觉光亮,却不禁感到一身的冰凉,睁开眼,看见了一片灰色的天空。雨更大了,几乎没过了祭一半的身体。黑色的长发在积水中忽起忽落,好似那件黑色的长风衣,漂浮不定。呆滞的双眼盯着天空,任如柱的雨水直直落击在眼中,却一动不动。
——这就是现实吧。
回到道场,师父看着一身湿透了的祭笑而不语。
“或许,他知道了一些让他无法接受的事实吧。”木容微笑道。“他或许以为你也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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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 发表于: 2004-06-08
师父始终不肯告诉祭恒的去向,祭执著但却无力的寻找也始终没有结果。恒就像是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终其一生,虽曾华美灿烂,但一旦消逝,加再也不被铭记。
唯有祭心中,依然存留着一双眼睛,清澈平静如湖水。
祭升高二了。一个夏天,阳光狠毒。
“祭。”
“保持安静。我不会和你们去打球的。”
平时,只要祭冷冷地一句话,草和她的同学们都会转身离去,自己去打自己的球。她们早已习惯了祭的冰冷,而且总会用笑容去弥补她的冷。一般他们来叫祭去打篮球都是形式上的作为,却从未实现过。祭从来都没有和她们去打过球过,甚至对于她们的请求,从未起身抑或抬头过。
而这次不同。草并没有走。
祭抬起头,发现草的脸上臂上全是抓伤的痕迹,有些还微微沁出血来。似乎,被打得很惨。
“怎么了?”
草草哭起来。祭的表情仍是冰冷如故,而声音却变得十分低沉十分温柔。
“快说吧,你怎么会这样?”
草草哭得越发厉害了,她缓缓举起手,指了指篮球场。于是祭终于在高二上学期的一个中午被迫走上了球场。
其他队员都在,似乎也都是遍体鳞伤的。
“嗯?小学妹们,又来救兵了?”
祭闻声望去,几个高年级的学姐正朝这边走来。
“球场暴力啊。”祭冷笑。
那几位学姐围过来,仔细端详着这个全身黑色面无表情而且似乎准备穿着长风衣打球的女子。
“那么,开始吧?”
球被垂直抛上天空。高三的一个女生高高跳起,很轻松地抢到了球。一个漂亮的弧线,球被抛了出去,重重砸到了篮板上。马上一个帅气的空补,一个完美的小弧度曲线——球进了。高二的女生压根儿就没碰到球。
“阿祭,怎么样?该你上了。”草朝着她笑着,很自信。
“Sure.”
又开球了。高二的学姐们似乎已经有些自满了。又是一个漂亮的弧线,眼看球马上就要进了——
一个黑影高高跃起,在空中几乎停了五秒钟。球被截住了。那人运着球,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半场,冲进了对方的禁区。一个漂亮的上篮,球进了。
高三的女生呆住了。
祭披着风衣,拿着球走过来,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帅——!”草自信地笑起来。
一阵沉默之后,又再次开球了。
整个操场,包括最东面的乒乓球场,最南面的足球场和羽毛球场,甚至还有西面的教学楼,全部把焦点集中到了这个最偏僻的篮球场上。所有学生都盯着这个穿着黑色长风衣打球的人。较远地方的女生议论着“这是男生还是女生啊”“帅死了”较近的女生则失望地尖叫“怎么不是男生呢”“没理由不是的~~~”而全体男生则产生了无可名状的巨大自卑心理。
时间快到了。终于,球赛要over了。至于结果嘛,那并不重要。关键的是这场球赛几乎就是祭一个人在出风头。
哐——!
似乎球进了,但其他的队员们也都没怎么注意。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着东方的天空。祭很恼火,但也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那是——!”
祭看清了。东方的天空中,隐约出现了几个黑点。渐渐的,黑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仿佛一层致密的黑纱,从远方慢慢飘过。别人在好奇地议论着,对着那远处的黑色指指点点,无端地猜测着。唯有敏感的祭听清了战斗机发动时的轰鸣。
——是……战争的——迹象……难道……!?
祭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血祭并不在自己身边。猛地转身冲回教学楼,刚从桌箱里摸出那把黑色长刀,结果——
呤——上课了。
祭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很茫然地望着前方。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蓝,这并不是悲剧应该发生的时候。心中臆想过的战争,根本就不应该是这个气氛。祭就像在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的,什么也不明白。太矛盾了。太突然了。
下课,紧接着又上课。眼看这个下午就要过去,却还是什么也没发生。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状态的祭也渐渐松懈了,大家早都遗忘了中午时分天边不祥的阴影。祭也想忘记,也正在忘记。那可能只是个错觉,毕竟,师父念叨的战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呜——
祭从幻像中醒来。空袭警报的红灯闪亮,伴随着一阵没有喘息的笛鸣。抬头一看,蔚蓝的天空中已清晰可见黑色战斗机的影子。它们在空中盲目地盘旋着,来来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突然,一架战斗机猛地向下俯冲,直朝祭的学校冲来,瞬间发起了大规模的轰炸。子弹,炸弹,几乎霎那间填满了祭的意识,补满了祭的视野,突然,一阵疯狂的扫射,整个教学楼向南面的玻璃窗瞬间全部破裂了。祭恍然在乱飞的碎玻璃中向下匍匐,任子弹从自己头顶上掠过,打穿别人的头颅……

某个黑暗的角落,两位军官,正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们真的开始攻击了呢。”
“嗯。”
“还是通知总部发兵吧。这里支持不了多久。”
另一个军官兵没有马上作答。他平静四看着轰炸引起的滚滚浓烟安静地升上蔚蓝的苍穹。微微笑了。“不,”他轻轻地说。
“请先让我看看——神亲自培养的正统战将在战场上最真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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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 发表于: 2004-06-08
祭看着刀柄上血红的石头,轻轻点了点头。瞬间她纵身一跃,从混乱的教室中跳了出来,轻轻落在刚被打碎的窗棂上,冷冷地笑了。所有的人都失声大喊以为祭要自杀了。
但祭却偏偏不领这个情。
“来了。”
祭又变了。灰色的眼睛变成了深邃的黑色,压抑的黑色气质瞬间趋于张狂。祭高束起的黑色长发,长长的黑色风衣,黑色长刀上那串血红的石头,空洞如宇宙中的黑洞般的黑色瞳孔,无不透出一股杀气,一股血腥味,一种战斗的气息。
“黑色……人……格。”
霎那间,祭抽出长刀凌空挥了出去,一股强大的气流仿佛一条长鞭,向空中抽去,瞬间劈开了一架战斗机的机身。突然,祭听见身后有人的呼吸声在向自己靠近。转身三百六十度一个大弧度的斜推,三位握着匕首的士兵缓缓倒下了。
祭走了过去,捡起他们的匕首,仔细地看着上面古怪的印章。正当祭准备辨析那印章下模糊的铭文时,教室那边传来了一声惨叫。
一个女子正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地睁着眼。一位军官用手指在她额前划出一道弧线,之后却又站起来,朝着嘴边的通话机轻轻说了一句话:“不是她。”
通话机中传出一阵模糊的回答。
“就在附近,不会有错的。是圣光。”
“是。”
——圣光?那是什么东西!为何仅为了它就可以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屠杀,似乎很重要——
祭突然发绝大部分人都在缓缓向自己靠拢向自己攻击,很确定地向自己走来。废话,在所有学生总也就只有自己最特殊了。祭冷冷笑了一声,立起刀刃,准备迎接那些无力的攻击。
“阿祭——!”
祭挥过刀,从满天飞间的血花中向那边望去。一把沾满血迹的长刀正架在草的颈旁。刀刃逆转,眼看就要刺穿她的身体——
哐——!
一把长刀断裂了。祭双手压住血祭的刀刃,人鲜血从自己手上滔滔流下,硬是砍断了那位军官手中的长刀。
“我,”她喘着粗气,咧嘴一笑。“生气了。”
话音刚落,草的眼前就只剩下飞雪般溅起的血花。祭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短短的一句话:“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溅出大滴大滴的鲜血,挥之不去,好似血祭上那两颗石头。
罪恶的血色,染红了大地,罪恶,永远得不到救赎。这便是祭的命运,命中注定要在无奈中背负起这罪恶,命中注定永远得不到救赎,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祭品,为罪恶的战乱设下血的祭典。
而她却是圣洁的。虽然背负着罪,虽然双手染满鲜血,而她却是圣洁的。这是命运所无法主宰无法支配的,这是灵魂的事。虽要背负罪恶,但自己却并不罪恶,虽这罪恶永远无法得到救赎,永远重压在自己的肩上,而自己却根本无须这救赎,自己本就圣洁。
她仅仅只是这战争中千千万万的牺牲品中的一个。
夕阳下,祭静静地站在草草面前。表情已变回冰冷,血祭已收回刀鞘,眼神,又变成了往日飞灰般茫然。望着自己全身颤抖的朋友,祭微微低下头,把她搂在怀里。
祭从未如此温柔过。这使草不禁想起了自己早已死去的哥哥。他轻轻倦在祭的怀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门上,窗上,地上……每个地方都染满了鲜血,但却不见尸体。战争开始了。
突然,教室门开了。
无数军人走了进来。祭警觉地握住刀柄,放开了草草,径直站了起来。
一位穿着深蓝色军服,佩戴着无数勋章的军官缓缓向自己走来。祭停住了呼吸,睁大眼睛盯着他。这位军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那么的亲切。他是谁?反正必然是来找自己麻烦的。祭跳下桌子,轻轻落在地上,正好站在他面前,随时可以给他致命的一击。
哪知,这位军官却单膝着地,轻轻向祭跪下了,他身旁的军人们也一样向着祭跪下,干净利落。
“将军。”
祭猛地闪了一下。这是怎么了?他们是在和谁说话啊——
——师父!
祭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跪在自己面前的军人就是木容!她虽仍保持着一脸冰冷,却禁不住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走吧。”
“哦……嗯。”
祭就这样跟着那群军人离开了,留下那些幸存者们一脸不可磨灭的惊讶。
“不可能。”
“可能。”
“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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