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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人,谨以此文祭奠我逝去的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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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6-06-23
第二十一章 割舍与补偿
        我们都抛弃了割舍不掉的东西,但是,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相互补偿。
  我拨下宿舍的号码,占线,再拨,还是占线!
  这也难怪,一层楼才在走廊里装有一部电话,这么多人共同使用,从里向外打没什么,从外往里拨却比登天还难。
  尝试数次之后,终于找到一个路过的同学,让他叫来了董阳。
  “快,有事情要你帮忙。”我急促地说,“你现在马上把我的衣服包上几件,然后拿上我的存折——就在那个绿色木箱的最底下,箱子钥匙在枕头下面,出门乘79路到红星商场下车,我在那里等你。”
  “发生了什么事?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要转移?”从说话的声音能判断出来,他正在吃晚饭。
  “以后再告诉你,马上照我说的做!先把饭放下,下次我请客。”我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走,”我拉起香雪,“这里不能久留,那两个家伙很快会折回来的。”
  我们在红星商场下了车,不一会儿,董阳也赶到了,蒋婉然就跟在他身后——我果然没猜错。
  董阳把包丢在我面前,把存折放在我手心里:“全部按你说的办好了。”
  “谢谢你,好兄弟!”我用力握握他的肩。
  “怎么回事?”董阳不解地看着我,“听你的语气,跟生离死别似的,现在又不放假,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我和香雪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董阳吃了一惊,“你们要……私奔?”
  “奔你个头。”我捶了他一下,“说得这么难听。”
  其实话说回来,不就是这样吗?
  “香雪,你……要走了?”听到这里,蒋婉然的神色有些低落。
  香雪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说,我现在完全被你们弄糊涂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大体讲了一遍。
  “可恨可恨!”董阳听后义愤填膺,“走,跟我回去,那两个家伙敢再来,看我怎么好好揍他们一顿。”
  “没用的,相反你还会背上处分。今天能来两个,明天就能来三个、四个,事情反而越闹越大。”
  “唉!”董阳狠狠跺了下脚,“就这样便宜了那俩小子,真有点不甘心——也罢,就照你说的办吧,路上保重。”
  “香雪你也要多保重啊!”旁边,两个女孩也在依依告别。
  “我会的。”说到这里,我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别忘了常打电话联系,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告诉我。”
  “我明白,不过……”我不想让气氛太沉闷,挤出一个笑脸,“你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事先一个字也不跟我说。”
  “我们?”董阳看看蒋婉然,“秘密!”
  蒋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样子你们挺开心,挺幸福的。”
  “你们也是啊,一起携手走天涯。虽然四处漂泊,却是苦中有乐,真有点羡慕你们。”蒋婉然说。
  “羡慕的话,你们也来吧。”
  “我没你那么革命,还是算了。”董阳接过话头。
  大家都笑了,离别的气氛被冲淡许多。
  “你们准备去哪里?”笑过后,不得不再次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当时只是匆忙下的决定,并没考虑这么多。
  “香雪就交给你了,不许欺负她,否则我饶不了你!”蒋婉然一脸严肃地警告我。
  “放心吧。”我搂住香雪的肩膀,“我绝不会丢下她,除非我死。”
  “这还差不多。你们……还回来吗?”
  这下把我问住了,未来发生什么谁能预料得到?“希望会。”我只能这么回答。
  “唉!”蒋婉然叹了口气,“昨天还好好在一起的,今天就……不过香雪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啊!”虽然笑着,我仍可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车来了,告别好友上了车,根本没有去管它开往何处,未知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

  小货车行驶在宽敞洁净的马路上,驾驶室里坐着三个人:驾车的宇飞,另一侧的中年男子,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雪倩。宇飞和男子身上都穿着淡蓝色工作服,胸前印着“冰河饮料配送中心”的字样。
  车转了个弯。“哇,大海!”雪倩突然兴奋地叫起来。
  马路右侧是一条长长的沙滩,旁边紧接着便是碧蓝色的海洋。
  “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宇飞笑笑。
  “每次看了都很开心呢,因为,每次都是不一样的感觉。”那一望无际的蔚蓝一直延伸到天尽头,与天空连成一片,映衬着朵朵白云,看上去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宇飞今天的心情也特别好,有雪倩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在身边叽叽喳喳,不开心都不可能。
  “夏天的大海是最美的。”一直沉默的男子开口了,他本名徐长庆,大家都叫他徐哥。
  “没错,现在马上就想跳进去了!”雪倩注视着车窗外,眼睛一眨不眨。
  “呵呵,”徐长庆笑了,“夏天也是恋爱的季节,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最喜欢的。”
  雪倩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汽车驶入海滨浴场地带,已经可以看到花朵般点缀在沙滩上的阳伞和海水中密密麻麻的人群,远处,几片白帆在蓝色的背景下摇曳。
  “最喜欢夏天的,估计是我们老板。”宇飞一句话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
  汽车在一家超市门前停下,大家开始卸货,雪倩也自告奋勇地帮忙。
  “天太热,你还是找个地方乘凉去吧。”宇飞说。
  “没关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不是吗?”雪倩边说着边搬起一箱就走。
  “你女朋友真可爱。”徐哥看雪倩进了超市,用肘捅了捅宇飞。
  宇飞笑笑。没错,在自己眼里,这么可爱的女孩世上难找第二个。
  “还是高中生吧?”
  “已经上大学了。”
  “大学生?看上去不太像。”徐哥大摇其头,一脸不相信。
  宇飞没有再说什么,这太正常了,雪倩的天真纯洁,加上她简单的打扮,脑后绑起的马尾,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学生。
  “听我的没错。来,我们也加紧干吧。”

  秋石坐在树下眺望着远方。山风很大,吹乱了他飘逸的黑发。
  “该结束了,时间就要到了……”他自言自语着。
  可是不安的感觉却更强烈,强烈到让他心神不宁,现在,他什么都懒得去想,什么都懒得去问,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就这样是不是太快了点?”他问自己,而后又恨起自己来:要成就一件大事就不能心存犹豫,否则时机一闪而过,再要抓住比登天还难。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原来的你呢?
  犹豫不决是成大事的大敌,可是自己却正在犯这种错误。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吧,有人的七情六欲,有人的喜怒哀乐,人本来就是感情的动物,强行把它们丢掉,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冷酷的机器,谈何容易?
  事情一步步按计划发展着,他清晰地感觉到离最后的结局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即使什么都不做,那个结局也注定会实现,或许,这样等待是最好的选择。本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最后才发觉自己也被卷入进去,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当那个结局到来的时候,我该如何去面对呢?你们又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呢?

  从车厢里贴着的运行线路图上,我找到了它的终点站——人鱼海滩。
  “正好,可以带你去看海了。”我开着玩笑。
  “好啊,冬天的海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呢。”她也打趣地说。
  “想不想跳进去畅游一番?”
  “当然,说不定还能看到美人鱼,呵呵。”
  别人听起来好像两个疯子在对话,我们却乐在其中。
  人鱼海滩并非单指海边那条沙滩,同时也包括附近的一大片地方。下了车,我们在路边买了点吃的,步行走向海边。两侧的房子渐渐稀少,暮色降临,风大起来,在耳边呼呼作响。我现在终于明白冬天看海的确是件很疯狂的事。
  面前是一条白色的沙滩,夹在南北两座山之间,山黑黝黝的,伸进海中,渐渐没入水面。这一带水域有很多礁石,自古流传晚上常常可以听到人鱼唱歌。
  不远处有一栋烂尾楼,我想我们可以在那里挨一宿。
  我们在沙滩上坐下,面朝大海,傍晚的海水颜色幽暗,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宝石,在微弱的夕阳下闪着淡淡的光,几只海鸥正飞往山崖上的巢穴里过夜。
  “冷不冷?”我问,海风吹起香雪的长发,她消瘦的身影更显得单薄。
  她摇摇头,目光注视着远处的海平线。
  她没带多余的衣服,我从包里拿出件外套为她披上。
  “对不起……”她轻声说。
  “怎么突然道起歉来?”我拧开一瓶饮料递给她,“可能有些凉,将就着吧。”
  “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她接过去,喝了一小口。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你认为我很亏吗?才不会呢,有位大美女陪着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又在贫嘴。”
  “所以,我感觉赚大了,该不会是你后悔了吧?”我开着玩笑,这样她的心情应该会好些。
  “在做决定的一刹那,我就没有后悔过。现在想来又有什么呢?我离开了那个牢笼,现在一身轻松,虽然觉得对不住他们,可是我有权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人生于世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开开心心活一场吗?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活一次。”
  “可是,要做到很难很难……”
  “有人总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而有些人,总是粗暴地去伤害别人,人的痛苦归根结底来自他们的欲望。”
  “所以说,古代有很多人隐居,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如果可以我也想那样,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只有我们两个,开心地在一起。”
  “那样固然好,可是……人总有无法抛弃的东西,比如你父母,你这样,他们不会担心吗?”
  当然会。他们也希望我有出息,毕业后找个不错的工作,我这样做肯定会让他们伤心,可是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不用为我操心。”
  “这个海滩也有个传说,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对于一个外地来的学生,这座城市还是比较陌生的。
  “很久很久以前……”她开始娓娓道来。这个女孩脑袋里究竟存放着多少故事?好像每到一个处都能讲出一段。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有个小渔村,村子里住着一家四口——父亲、继母和两个孩子。继母对大孩子很坏,却百般腻爱自己生下的小儿子。父亲懦弱无能,对继母的暴行放任自由,不理不问。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继续,终于,到了大孩子十四岁的生日。按照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男孩到了十四岁就可以独自出海了。这天,继母对他出奇地好,又是准备这又是准备那,一大早,男孩便驾起小船离开了港口。谁知继母在渔船上做了手脚,航行途中,一块木板突然断裂,海水迅速涌进来,船很快沉入了海底。男孩向着岸边拼命游,可是离得太远,他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把自己托出水面,睁眼看时,是一条可爱的小美人鱼。美人鱼说:‘你伏在我背上,我送你回家。’男孩摇摇头:‘继母要害死我,我回不去了。’‘原来是这样……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离开那个家,独自去生活。’男孩回答,‘那么,’美人鱼犹豫了一下,‘你还回来吗?’男孩沉思了片刻:‘会回来的,等我长大后,一定会回来。’这时已经到了岸边,美人鱼从手腕上摘下一只玉镯交给男孩:‘我会在这里等你,你回来时拿着它对着大海大叫三声我的名字珊瑚,我就会出现。’男孩把美人鱼的话铭记在心,走上了艰难的旅程。几年后,昔日的孩子长大成人,再次回到了这片海滩。他拿出玉镯对着大海大叫着珊瑚的名字,可是女孩却没有来。他相信美人鱼决不会食言,于是开始向村人打听。终于有人告诉他:前几天有人夜里捉住条美人鱼,因为据说吃了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所以几个胆大的把她给吃了。小伙子悲痛万分,夜里独自在海边哭泣,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珊瑚不会涉险到海边来,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错。正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正是珊瑚!珊瑚告诉他,她是人鱼国的公主,她的死人鱼女王非常震怒,要水淹这个村子。珊瑚对他说:‘明天午时之前你爬上北边的山顶就不会有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你会受到牵连,被雷劈死。’珊瑚临走时再三叮嘱男子要保守秘密,可是善良的年轻人却没有这么做,他连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村民们早早躲到山上,洪水失去了作用。正当大家庆幸自己幸免于难时,天空突然一个炸雷响起,小伙子被击倒在地。他的灵魂飘飘然来到珊瑚身边,珊瑚问他,为什么要帮那些人?你的继母那样对待你,你为什么还要救她?年轻人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割舍不掉的东西,亲人,爱人,朋友,一切的一切,而且,’他最后说,‘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不是更好吗?’
  “从此以后人们常常在夜晚听到有人唱歌,一男一女,一唱一和,只要听到歌声,第二天出海就能满载而归。这两座山因此也用他们的名字来命名,一座叫珊瑚岭,一座叫玉敬峰。”
  “人总有自己割舍不掉的东西……”我默念着这句话,终于明白了香雪的用意。故事里的人物和我们多么想像啊,他们无论怎样都割舍不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我们也是。可是为了能在一起,我们都必须要割舍掉一些,故事里的男子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而我们,这种可能并不存在。
  “香雪,你的心我都懂,所以我会加倍地呵护你,连同他们的那一份一起,全心地,爱你……”
  “我也是……”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我们都抛弃了割舍不掉的东西,但是,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相互补偿。”
  夕阳完全落下,一轮明月从东方冉冉升起,把它清冷的光辉挥洒在天地间。
  我们静静地偎依着,许久都不说话。忽然我想起了什么:“既然到这里来,总不能不留下点纪念。”
  “纪念?”香雪好奇地问。
  我拿起喝完的饮料瓶:“有这个就足够了。”
  香雪越发困惑起来。
  我取出纸笔:“我们各写下一句话,呵呵,我就不客气了。”我想了想,写出上半句,香雪很快地补上了下半句。我又写了两行,然后把纸撕下,塞进瓶子盖好,然后开始挖沙子。
  香雪也伸出手来帮忙,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想她一定很想尽快看到结果。不一会儿一个半米深的坑挖好了,我把瓶子放进去,重新把坑填平:“大功告成!”
  “这……这是什么啊?”
  “这就是纪念,等下次重新来到这里时,我们再一起把它挖出来。这里面盛放着我和你的誓言,我希望它能保留到永远。”
  下次来到这个地方,不知会过多久,希望那时我们还会在一起,共同打开它,重温这段难忘的回忆。
  那时,你是否还记得今日写下的话?那时,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誓言?
  睡梦中我又看到了那片深色的沙地——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我们都要重新回到这里,因为我相信我们会永远地,永远地在一起……

  夜色渐合,雪倩白天的高兴劲儿还没有过去。坐了一天的免费汽车,中间还和宇飞一起吃了午饭,逛了商店,别提多开心了。原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感觉这么好,好得连空气都能嗅出甜味来。
  一进家门,她就在妈妈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害得陈静差点以为自己的女儿疯了,晚饭后她还争着洗碗,从来没有这么勤快过。
  “喂,咱们女儿今天是怎么了?”
  “恋爱兴奋症吧。”柳承远盯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
  “你是说,她在和宇飞恋爱?”
  “八九不离十。”
  “宇飞那小伙子的确不错,人长得好,性格也好,又有才华,有气质,真是少见的好男孩。”陈静掰着手指一一列举着宇飞的优点。
  柳承远瞟了陈静一眼:“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味儿’,一点也不错。看你那样子,就像自己找到了婚外恋情人似的。”
  陈静狠狠地踹了柳承远一脚。
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6-06-23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爱
作者有话说:
  《彼岸恋歌》全长22万字,是一部校园青春爱情小说,所以它拥有此类小说的一切元素:卡通化的情节、搞笑同时又很煽情,此外,它还有着自己特殊的东西:这部小说描写的是前世今生的生死之恋,自然同时还有着神秘、悲情的成分。文章从开篇便层层设悬,直到中间部分,悬疑开始逐渐被揭开,小说的后半部采用双线叙述的手法,前世今生互相联系,互相映衬,直到《第24章 来生再爱你》达到高潮,前半部多轻松情节,欢快跳跃,后半部多抒情情节,浪漫凄美。继续连载中……




第二章 插班生

        梦是最接近现实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它是现实的延续。

  下雨了,天地间全是水,红色的花瓣在雨水的冲刷下格外鲜亮、醒目。全身湿透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她想举步,狂风缠住了双脚,雨水疯狂地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而那红色,就在面前剧烈地晃动。——我究竟在哪里?谁能告诉我?风呼啸着,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突然,地面陷落下去,水喷涌而出,顷刻间大地变为一片汪洋。一个巨浪打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向着无边的黑暗沉没。
  ——我快被淹死了,救命啊!
  “咚!”脑袋重重地撞在硬物上,雪倩一下子清醒过来。天花板高了许多,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
  “是梦,刚才做了个噩梦。”等急促的呼吸稍稍平静下来,她翻身坐起。额头好痛,忍不住用手揉了一下,眼泪立刻流了出来。走到镜子前,才发现红肿了好大一块。
  现在是七点钟,再过半小时就是起床时间,看来也不用睡了,雪倩索性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客厅里,爸爸妈妈正在吃早餐,他们要赶去上班,一向都起得很早。看到女儿出来,两人手里的面包同时掉落在桌子上。
  “老公,咱们女儿今天居然起这么早,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怎么知道?太阳好像没有从西边出来啊!”
  雪倩瞟了他们一眼,径自走到卫生间洗脸刷牙。
  “女儿,你今天没有发烧吧?”刚坐到桌前,妈妈的手就伸了过来,“唉呀,你额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撞的。”雪倩没好气地推开那只手。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一阵,继续低头吃饭。
  “对了,老公,”陈静突然想起什么,“今天下班后我要去做面膜,估计会晚点回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柳承远上下打量了妻子一阵:“你一周要做几次啊?”
  “半个月才一次,隔壁许琪她妈,一周都要去好几回呢。——你不会是不想做饭吧?”
  “我可没有说。”
  “你那点小心眼儿我还不知道?自从嫁到你家,我是又上班又要忙家务,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唉,我真是命苦!”陈静夸张地长吁短叹着。
  雪倩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好好好,我做还不行吗?还有,你这个卷发不好看,下次去拉直吧。”
  “我说老公,我又不是小姑娘了,梳一头清水挂面干什么?”
  “这样显得年轻些,也更漂亮些。”
  “那好,只要是老公喜欢的,我都照办。”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老婆。”柳承远连连点头。
  “去,我什么时候不好了?”陈静狠狠地捶了柳承远一下。
  “等做好了,我给你拍一胶卷照!”爸爸是摄影师,当然张口闭口不离本行。
  “都这张老脸了,还拍那干什么?”陈静连连摆手。
  “谁说你老?我的老婆永远都是年轻美丽的。——咦,倩倩,你不是刚去过洗手间吗,怎么又要去?”
  雪倩再度回来时发现话题又转了。
  “这个周六是我妈的忌辰,到时候可要全家一起去哦。”
  “那当然,开上咱们的小车,还要多准备点食物什么的一并带上。”(你以为是去野餐哪?)
  雪倩逃难似地离开了家。
  好不容易可以好好吃顿早饭,结果仅仅是在胃里过了一趟,便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走到站台,海风过了一阵才赶来。看到雪倩额头上的包,他倒没有特别大惊小怪,他很清楚,雪倩是个走路都能撞到树上的人。从小她就是这样,脑袋上、膝盖上、胳膊肘上常常都是伤,甚至比那些顽皮的男孩子还要多。这不怪她调皮,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是很乖的,那些伤全拜她天生的运动神经缺乏所赐。不过有意思的是,每次摔倒后她都会自己爬起来,虽然很疼,往往哭两声也就没事了。好像她的大脑有先天的免疫力,对那些不快忘记得特别快。
  “今天,笨蛋迟到了。”雪倩扭过头,脸上挂着一贯的灿烂的微笑。
  “那也比某人挂了彩好。”
  雪倩揉着脑袋上的包,现在已经不那么痛了:“就知道你要嘲笑我!”
  “这次又撞到哪里了?墙上?树上?还是电线杆上?”
  “全都不对。”雪倩伸出食指,在海风面前摇晃着。
  “难道又发现新目标了?”
  “哼,懒得理你!”

  ◆◆◆

  刚下汽车,雪倩一眼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的BMW。
  “哈,又见到他了!”她快步走上前去。这次一定要看个仔细,问清他的来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小心车!”海风在身后大叫着。
  什么跟什么嘛,红绿灯也不看就这样横穿马路,真是的……没办法,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撞上的不是墙,也不是树和电线杆,是汽车。
  宇飞刚打开车门,突然发现面前多出一个人。他吃了一惊:是她?
  雪倩眼睛睁得大大的,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宇飞顿时被看得很不自在。
  “你好,我叫郑宇飞,请问……”
  雪倩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宇飞有些尴尬,自我掩饰地咳嗽了一声。
  “咚!”海风已经来到雪倩身后,举起手,在她脑袋上又敲了一记。
  “笨蛋,你还嫌我的头今天不够惨?”雪倩狠狠地瞪着海风。
  “要想不被敲,就别犯花痴的毛病。”
  雪倩不理他,继续面对宇飞:“啊?你刚才说什么?”
  “……”难道这个女孩从来不理会别人的话吗?
  “呃,我说我叫郑宇飞,从今天起,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咦?你也进这所学校啦?哪个系?读大几?”雪倩的问题一连串地迸出来。
  海风在旁边小声提醒着:“自我介绍,自我介绍!”
  “对了,忘了说,”雪倩这才猛然想起,“我叫柳雪倩,后面那个笨蛋叫路海风。”
  海风:……有这么介绍人的吗?
  “艺术学院油画系,读大一。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宇飞伸出手。
  “没问题,一定可以的。”
  一只手不够,还要再加一只握住,果然热情啊!
   “那么,以后请多关照。”宇飞好不容易才把手抽出来。
  他好帅啊!柔软如丝的头发,深褐色的双眸,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双唇,有形的下巴,组成了一张完美的面庞。更何况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呢!可是,雪倩却发现,那微笑中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这张面孔好熟悉,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你是油画系的?艺术家哦。”不等对方回答,她只顾自己说下去,“下次找我当模特儿吧。”
  “如果你愿意,我会非常荣幸的。”
  “那就一言为定啦!”雪倩回答得非常爽快。
  “你们两个,说完了吗?要迟到了!”这时,被冷落在一旁的海风插话了。
  瞬间,雪倩已经跑的没有了踪影。

  ◆◆◆

  教室里,雪倩双手托着腮,一个人独自发傻。
  “啪”,一个纸团准确地打在她的脸上。
  是谁这么大胆?雪倩正要发作,却看见坐在前排的张晴正朝自己眨眼呢,接着她把背往后一靠:“喂,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每天不都是这样吗?”雪倩还要掩饰,却逃不过张晴的眼睛。
  “还撒谎,你的脸早把你出卖了。告诉我,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帅哥?”
  “什么叫‘又’看上?”
  “还装,你的那点小爱好我很清楚。说吧,坦白从宽。”
  “今天新来的插班生好帅哦!”
  果然……
  “要不要我帮你调查一下他的底细?”
  “好呀好呀!”雪倩顿时来了劲,“真不愧是我的死党。”
  “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你听说过大学里有插班生吗?”
  雪倩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
  “那个人,会不会是个骗子?”张晴继续纳闷。
  “管他呢,你先查清楚再说。”早上时间紧,没有来得及问,或许用这种方法可以了解到他的一些事情,解开自己心里的迷团。
  “那么,报酬呢?”张晴伸出手来,在雪倩面前晃着。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雪倩把心一横:“说吧,我听你的。”
  “肯德基,我要大份的。”
  “……”看来又该节俭度日了,好久就想买的唇膏,只好等下个月。不过,既然有求于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只得故作轻松地答应:“没问题!”
  ——这个家伙,真的是我的死党吗?
  这时,下课铃响起。
  雪倩不慌不忙地走进食堂,一字摆开的柜台前早已排起了长龙,海风正在长龙的中间向她招手呢。雪倩跑过去,把饭盒、IC卡交到他手里。从多久前开始的?初中,还是高中?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直都是海风挤在人群中为她买午餐,这几乎成了一个惯例。
  “今天想吃点什么?”海风问。
  “红烧带鱼,排骨,还有……龙虾!”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海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今天心情好,当然也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我看不是犒劳,是折磨。”海风咕哝一句。
  “你说什么?”食堂里人声嘈杂,雪倩没有听清。
  “没什么,帮我占个座。”
  雪倩找了个位子坐下,心里却在想:“郑宇飞在哪里吃午饭呢?会不会在这里遇到他?”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想到这里,便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食堂门口,左顾右盼地好像在寻找什么。
  “郑宇飞!”雪倩挥着手,扯大嗓门叫起来。
  听到叫声,宇飞马上快步走来。
  “你还没吃饭吧?”
  “吃过了。”
  “这么快?”
  “我有带来的午餐。”
  “你妈妈好关心你哦。不像我妈,整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连盒饭都没时间给我准备。”
  “我没有父母,都是自己做的。”
  “你……会做饭?”雪倩睁大双睛,上下打量着对方。
  宇飞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夸张:“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吗?”
  一个大帅哥系上围裙会是什么样子呢?雪倩在大脑里极力地描绘着,然而凭她的脑袋,还是想象不出来。不过他又有才华又会做饭,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实在是太完美了。一想到这儿,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真的好棒!可是自己呢?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它的什么也不会,提起来就泄气。
  “呼,终于买到了!”海风的白衬衫被挤得皱皱巴巴,把一个堆得满满的饭盒放在雪倩面前,“这是你的,吃不完别怪我。”
  看到这么大一盒饭,宇飞感到有些心虚:自己都未必能吃得光。
  “哎呀,我快饿死了!”雪倩拿起勺子,甩开腮帮狼吞虎咽起来,什么细嚼慢咽,什么淑女风范,都见鬼去吧!
  片刻工夫,已经扫清大半。
  宇飞的下巴惊得几乎要掉下来。海风倒是没什么感觉,这样的景象,早已见怪不怪。
  肚子里有些饭,也就不用这么急了。
  “对了,”雪倩拿纸巾擦擦嘴,对宇飞说,“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看我吃饭吧?”
  “当然不是,我有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说吧,只要我们帮得上。”海风说。
  “我想让你们帮我调查一个人。”
  “谁?什么系的?”
  “如果知道名字就好办了。也是油画系,男生,入校时间大概在一九八二年,一九八四年九月前后突然失踪。”
  “这么久以前的人?”雪倩张了张嘴,“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我现在怀疑你不是学生,是便衣警察。”海风说。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宇飞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顾自己说下去,“所以才需要你们的协助。”
  “这其实也不难,”海风说,“查一查历年的学生资料不就行了?”
  “可是,学生资料是内部文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的。”宇飞摇摇头。
  “现在,我不认为你是警察了。”
  “其实,我来这里,完全是为了个人目的,我要找一个人,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原来是这样。”海风点点头,“方法倒是有,那就是我们趁人不备的时候,打开档案室的那台电脑。”
  “不是图书馆里也有个档案室吗?都这么多年,应该可以公开了吧?要不我们去碰碰运气?”雪倩突然眼睛一亮。
  “说得对啊!”海风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在那里看到过四十多年前的老前辈的资料,二十年前的,说不定也有吧?”
  “我都说过了,笨蛋就是笨蛋。”雪倩低下头继续吃饭,一点没把海风放在眼里的样子。
  “……”海风无语,心里想着:下次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约好时间后,宇飞起身离去。
  这样的话或许能够打开突破口。找到了这个人,那么找到另一个人也就不难了。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老照片,这是第一次去那栋废弃的房子时发现的,主人想销毁关于自己的一切东西,可是只有这张照片保留了下来。可见他并不忍心毁掉它,抑或是,有意要留下什么线索?
  来生再爱你,是的,我是你的来生。

  新建的图书馆可以称得上是学校里数一数二华丽的建筑,淡蓝色的玻璃幕墙,高大的花岗岩石柱,光滑如镜的水磨石地板,使得它既新潮又不失庄重。
  三人乘上电梯,目的地在八楼。
  出示过证件,很顺利地进入了档案室。
  宽敞的房间里,一侧立着一排排巨大的档案柜,另一边则是几十台电脑终端。
  坐在椅子上,宇飞的手有些发抖,手心也湿漉漉的。直觉告诉他,走向终点的第一步即将迈出。他转过头,看着正在专心敲着键盘的雪倩:回忆起来吧,雪倩!你和我,我们两个人的记忆结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答案。
  可是……他突然又彷徨起来:找到了答案,又能怎样呢?

2004年3月20日 星期六

  梦是最接近现实的存在。
  在某种程度上,它是现实的延续。

  汽车驶出了市区。马路上,车辆稀少起来,柳承远加快了速度。
  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天气晴朗,没有一丝云,看来在扫墓的时候,并不一定会阴雨绵绵,冷风凄凄。现实中并非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天气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改变,不失时机地烘托情节所需的气氛。
  目的地是寒山公墓。
  雪倩今天特地换上了黑色上衣,白色长裤,胸前佩戴一朵小小的白花。这种最简单、最朴素的对比色调,也能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她的青春靓丽。
  柳承远身穿黑西装,打扮得很正式,陈静则是一身的深灰色。
  雪倩靠在座椅的后背上昏昏欲睡,夜里,又做梦了。
  深秋的树林,树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地伸向空中,似乎要刺破蓝天。阳光很淡,有气无力。地面上开满红色的花,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空隙。她独自一人行走在林中,轻轻地抚摸着一棵又一棵斑驳的树干。不知走了多久,太阳依然如故,云一动不动,仿佛在这个树林里时间是停止的。她就这样信步而行,脚踩折了花朵,花香中夹杂着草的汁液的气息。走累了,她背靠一棵树坐下,双手抱膝,把头枕在膝盖上。这时,她才发现面前突然多出一个男孩,正坐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画板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什么模样,只见他的右肘有节奏地晃动着,很明显,他在以自己为模特作画。
  他是谁?
  就在这时,妈妈的大嗓门在耳边响起:“雪倩,该起床了!”
  马上就能看到他却被吵醒,今天是周六,本想好好睡个懒觉,又被这么早叫起床,雪倩一脸的不高兴。
  “快去洗刷吃早饭,今天要去墓地呢!”
  “哦。”雪倩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是机械地回答着。

  汽车停下来,一家人下了车。
  面前是一座大门,苍松翠柏间,一块巨石上刻着“寒山公墓”四个黑色的大字。
  雪倩跟着父母走进墓地。这里她虽然来过许多次,可是每次来,还是摆脱不了那种压抑的感觉,面前铺展开的一排排整齐的墓碑让她触目惊心:这里就是所有人的归宿吗?
  她还年轻,才不满十九岁,考虑这个问题还早了点,但是面对这样的景象,没有人不会不思考这些。每一个墓碑的后面都葬着一个人,他们曾经都是活生生的,或优雅美丽,或才华横溢;或含蓄内向,或开朗幽默。可是现在,都被凝固成这静止的雕塑。曾经各种性格,各种经历的人,最后都永远地栖身在这一块块相同大小,相同形状的土地之下。
  哭泣着来到世间,走过一圈,最后留下的仅仅是一抔灰烬。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雪倩的脑海里,闪现出陶渊明的这段著名诗句。
  她是学文学的,说实话,以她的条件,并不太适合,她身上缺乏那种文学女孩所应有的细腻和敏感,对很多文学上的东西,她比别人领会得要困难,换句话说,缺少文学细胞。然而在这里,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整个身体都变得空灵起来,感情也一下丰富了许多,脑子里会不由自主地涌出许多与平常不同的感受。现在,她或许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而那个自己应该是更加真实的。是的,她也是个女孩,也有自己细腻的一面。女孩子多少都有些多愁善感的,即使是粗线条的女孩也比男生细腻,这是上帝赐给女性特有的性别特征。
  “人为了分离而相聚,为了死亡而出生。”(人は別れるために出会い、死ぬために生まれる。)
  雪倩默念着这句话,一步步拾级而上。
  两旁是修剪得整齐划一的柏树,再往远处,墓碑无尽地延伸开去,似乎永无尽头。
  碑的上方有两张照片——这是一座合葬墓。
  其实,雪倩对外公外婆的印象并不深刻。外公在自己出生前就去世了,只在照片上看到过他;外婆抚养自己到五岁那年,也撒手尘寰。五岁之前的记忆是朦朦胧胧的,依稀记得外婆很慈祥,很和蔼,会讲很多故事,能背诵很多古诗,总之,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才女啦!所以,雪倩五岁的时候就会写很多字,背不少的诗词,没有怎么上幼儿园便顺利地升入了小学,这一切的功劳,都属于外婆。可惜,她并没有等到外孙女长大,就早早地离去了。听妈妈说,外婆临终时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她和外公合葬在一处,因此,便有了这座墓。
  生在一起,死后也要在一起。
  她一生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香烛点燃起来,墓碑上放上了花环。一家人肃立在墓前,鞠躬行礼。

  雪倩扭过头,突然发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宇飞?!他怎么会在这里?
  “郑宇飞!”雪倩叫了一声,飞跑过去。
  宇飞回过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今天是外公外婆忌辰,我们是来扫墓的。”雪倩气喘吁吁地说,“那么,你……”
  “我来找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雪倩和海风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这边,宇飞悄悄地敲出三个字:“韩香雪。”
  一瞬间,他的眼睛睁大了,屏幕上显现出那早已熟悉的面容。
  “韩香雪,女,出生日期:1965年9月3日,入校时间:1983年9月,专业:中文,学号:83010142……”
  跳过一大段介绍文字,宇飞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上:于1984年9月3日在洪水中遇难。
  那天正好是她19岁生日,天哪!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感到头有些眩晕。1984年,是他出生的前一年,那个女孩,是她前世的恋人。
  ——你相信生命的轮回吗?
  盛开在彼岸的花会告诉你答案。
  那是一种红色的花,美丽而又忧郁,鲜艳而又奇异,它不仅仅生长在这个世界上,还生长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只要相信,它就会开放,娇美的花瓣向你展现的,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前世,今生,来世,盛开在三生河的对岸,引领你穿梭于不同的时空。
  宇飞转过头,默默地注视着雪倩,她正紧紧盯着屏幕,没有注意到他直视的目光。她眉头轻蹙着,小巧的嘴巴微微撅起,别有一种自然的天真与可爱。
  雪倩,你就是她的今生,历经千辛万苦,我终于找到你了!不过很可惜,你对上一辈子的事情全部忘记了,这不怪你,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记起的人,千万分之一都不到,不,甚至不足一亿分之一。可是,我相信你会记起来的,那段往事,你我都曾刻骨铭心过,虽然现在依然笼罩在层层迷雾里,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只有五个字:“来生再爱你”。
  是啊,我的前世曾经说过,来生再爱你,我们已经有了来生,我还可以再爱你吗?宇飞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已经不能了……
  “快看,是这个人吧?”雪倩突然大叫起来。
  管理员冷冷的目光投射过来,雪倩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
  宇飞和海风立刻凑上前去。
  宇飞第一次看到自己“上辈子”的模样,稍稍有些吃惊。那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不羁的微笑,比自己还要漂亮。
  宋思诚,男,出生日期:1964年3月15日,专业:油画系,入校时间:1982年9月,学号:82021317……最后的一句话是:1984年2月27日被开除学籍,据公安部门提供的资料,9月7日前后失踪,9月16日在泥石流中丧生。
  “宋思诚……”宇飞默默地读着那个名字。
  那个人,就是我呀!

  “谁是你的老朋友?”雪倩又问了一遍。
  宇飞好像没有听到,继续边走边看。雪倩纳闷地跟在他身后。
  “雪倩,该走了!”妈妈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你们先走吧,我迟点儿回去。”
  “别太晚啊!”妈妈嘱咐一声,挽起爸爸的手臂下山去了。
  宇飞依然旁若无人地一个墓碑一个墓碑寻找着。时值中午,雪倩感到肚子有点饿,后悔没带午餐来。的确,没有料到在这里邂逅宇飞。这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知道这里埋着多少人吗?”宇飞开口了。
  “不知道。”
  “两千六百人。”
  “两千六百人?”雪倩倒吸口凉气,“这么多。”
  “还好。北边的青山公墓和岚山公墓更大。这样,加起来差不多八、九千人了吧。”
  “知道这个城市有多少人吗?”宇飞指着远方一大片连绵不绝的黑影。
  雪倩摇摇头。
  “八百万。也就是说,死人和活人的比例是千分之一,这还不算依照古老的习俗选择了海葬的人。”
  雪倩吃惊地睁大眼睛。
  “呵呵,死人太平常了。”宇飞转过头,朝雪倩微笑着,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明亮的笑容。
  “所以,”他伸了个懒腰,“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
  “那两个公墓你都去过啦?”
  “没错,这两天一天去一个,走得腿都快断了。今天如果再找不到,就彻底没了希望。要么,是我那位朋友安葬在了老家,要么,就是找不到尸体,没有留下坟墓。”
  “没有留下坟墓,那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不过现在可以肯定,她没有成为孤魂野鬼,而是重新做了人。”宇飞大声说。
  山风很大,呼呼作响。
  “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啊,天上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哼,我才不信。”
  “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
  “既然是神,你会施法术吗?让我开开眼界。”
  “这还不容易?说到做到!”宇飞从一块墓碑前移开身体,“看,这是什么?”
  雪倩差点跌倒。石碑上赫然刻着“爱女韩香雪之墓”一行字,上方的照片里,一个美丽文静的女孩笑得很甜。
  “对不起,请问一下,你们听说过一个叫韩香雪的人吗?”雪倩耳边又回响起第一次见面时宇飞的话。他……究竟是人还是鬼?怎么要找的人……全是死人?想到这里,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宇飞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照片,然后用手指在字上一笔一笔地划着。
  “香雪,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轻声说。
  “你……认识这个人吗?”
  “很熟。”
  “她,是你什么人?”
  “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雪倩打了个冷战:难道真的是白天撞见鬼?她咬了咬嘴唇,很痛,不是做梦啊!还有,“应该是”又是什么意思?
  宇飞似乎察觉到雪倩的窘相,笑了:“骗你的,她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
  雪倩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请上车。”宇飞打开车门,弯腰行礼。
  哇,这可是BMW耶!这么好的车,以前只是看到过,没想到今天也能坐一坐。宇飞没有父母,却很有钱的样子,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她钻进汽车,乳白色的真皮沙发好舒服啊,车内空间好大,好宽敞,比自己家的破车强了不知多少倍。嗯?这是什么?
  车内插着一枝红色的花。
  她伸出手去,轻轻把它拔下。
  耀眼的红色,盛放在那柔美的花瓣中,好像只要稍稍一摇就会洒出来。她碰了碰花瓣,柔软、光滑,仿佛羽毛轻轻划过指尖,又似一股微风从手心吹过。看着它,抚摸着它,雪倩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似曾相识。
  “这是什么花?”
  “彼岸花。”车平稳地转上马路,缓缓开去。

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6-06-25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爱

作者有话说:
  为了写这部作品,我收集了许多关于彼岸花的资料。今天就顺便聊一聊文章中未出现的其它资料吧。
  文章中出现了彼岸花的花语是“悲伤的回忆(悲しい思い出)”,这个是日本人的说法,在韩国,它的花语是“互相思念”,此外还有“分离”、“忧伤”等其它说法,总之无论哪种,它们的大体意思都是相同的,都包含了无法相见的含义。
  下面这段资料来自日本网站,【】内的部分是翻译。
  彼岸花の持つ毒·リコリン【彼岸花的花毒•Lycorine(利克林,一种生物碱,神经毒剂)】
  リコリンは、ヒガンバナ全草に含まれており、花茎の汁に触れるだけで、皮膚炎を起こすことがあります。【彼岸花整株都含有利克林,只要接触了花茎的汁液就会引起皮肤炎症。】
  皮膚の弱い子供なら、なおさら心配ですね。【孩子的皮肤比较娇弱,所以要更加小心。】
  また、特に球根の部分は毒性が強く、口にすると吐き気や、下痢、中枢神経の麻痺を起こし、死に至ることもあります。【而且,球根部毒性最强,不慎入口就会引起呕吐、腹泻、中枢神经麻痹,甚至致人死亡。】
  彼岸花は、そのまま食べると毒ですが、リコリンは水によく溶けるので、球根をすりつぶし、よく水にさらして毒抜きすることで良質のデンプンを得ることができます。【彼岸花虽然直接食用会中毒,但是利克林是易溶于水的物质,把球根磨碎,然后用水充分冲洗,除去毒素,就可以得到优良的淀粉。】
  昔の農民は、飢饉のときの非常食としてきました。【过去的农民在饥荒时,常用它来充饥。】
  今では、さすがに日本では食用にしている人は、ほとんどいませんが、最近でも、中国で、1959年から3年間、中国の史上最悪の災害のとき、球根を食べたという記録が残っています。【如今在日本食用者几乎没有了。最近一次记录,是中国1959年3年最严重的自然灾害期间,有人食用过它的球根。】




第三章 彼岸花

        又是彼岸花!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花?它不时地出现,究竟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彼岸花?”好奇怪的名字。
  “对,又叫曼珠沙华。”
  雪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总之很特别,”宇飞伸过手,从雪倩手里拿过花,又插回原处,“而且,还有毒。”
  “有毒?那我……”
  “不用怕,它的毒性很弱,闻一下不会有事的,否则我也不会把它插在车里。很奇怪吗?越是好看的花,往往越是带毒的。比如说,罂粟花。”
  罂粟花,雪倩很清楚,花朵娇艳美丽,但是结出的果实却是极具迷惑力的毒物。
  “是巧合,还是上帝的恶作剧?”宇飞接着说,“都不是,是大自然的杰作,也是它们长久以来进化的结果。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不能有效地保护自己,迟早会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被淘汰,彼岸花就采取了这样一种方式,所以,田鼠、昆虫都不敢接近它。”
  “原来如此。”雪倩这次算是长了见识。
  “知道它的花语吗?”
  雪倩又摇了摇头,好像今天用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动作。
  “悲伤的回忆。”
  “悲伤的回忆?”雪倩轻声重复着,“好忧伤……”
  “或许吧,不过我喜欢,美丽中带着淡淡的忧郁。”
  那不正是他的性格吗?优雅的脸上,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忧伤感,就连笑着的时候都会隐隐透露出来。那是他身上所放射出的独特气质,那种气质,即使刚刚接触到他的人,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很温暖,像三月的春风,中间却也夹杂着冬天尚未过去的气息。
  “只是,过于伤感了。”这句话,一半说花,一半是专门讲给他听的。突然,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自己梦中常出现的那种花吗?怪不得第一眼看到,就有种熟悉感。
  还有,那种要哭的感觉,是对花的感觉,还是对他的感觉?
  雪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什么使得他拥有了那样的气质,只是自己看来,这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的男孩身上,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沧桑。
  “是吗?或许吧。所以,在花店中并不常见,人们买带有这种含义的花送给谁呢?没有人会接受吧?”宇飞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雪倩话语中的暗示。
  雪倩点点头,把目光转向车外,天空很蓝,阳光很明媚,可是心情却没有天气这般晴好。铺满无尽旷野的彼岸花,究竟要表达的是怎样的一种悲伤?
  “咕……”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正是自己的肚子发出的。
  宇飞笑了:“饿了吧?一起去吃午餐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刚才的抑郁顷刻间一扫而光。
  “好呀好呀。”是他主动邀请自己的耶,这算是约会吗?
  “那么,你想吃点什么呢?”
  “随便啦,什么都可以。”嘻嘻,能和帅哥一起进餐,这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哪还能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呢?
  “那好,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韩国料理店,我带你去。”

  落日西沉的时候,宇飞开车送雪倩到楼下。吃过午饭,雪倩又拉着宇飞去了许多地方,今天好开心哦。
  “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久等。”
  “他们才不管我呢。”
  “应该不会吧?”宇飞拔下那支花,“喜欢吗?送给你,不过——”他顿了一下,“以后可别骂我。”
  “为什么要骂你?”
  “这个嘛,不能说。”
  “哼,还保密!好了,周一见。”接过花,雪倩一蹦一跳地进了小区。
  一进门,就看见妈妈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镜子,扭着头左照右照。
她的头发果然拉直了,乍一看上去,还真的容易错认成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呢。
  爸爸正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喂,”陈静踢了柳承远一下,“好不好看?”
  柳承远有气无力地瞟了她一眼:“好看好看,都说过几十遍了……”
  “你也换换词啊,每次都是相同的两个字。”
  “想不起来。累死我,坐在旁边等了你好几个钟头,女人真是麻烦。”
  “好不容易才去一趟耶,而且还是你陪我。你说说看,多久没有这样了?结婚前还常常和我一起去,结婚这么多年,陪我去的次数,两个手指都能数得出来。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都老夫老妻的,还提那些干什么?”
  “怎么不提?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把女人骗到手,就什么事都不管了。”
  “我有骗你吗?”
  “你敢!”
  两人只顾说话,根本没注意到雪倩进门。
  “我回来了。”雪倩不满地嘟哝一句。
  “这么晚才回来?还以为你丢了呢。”陈静说,接着她看到了女儿手里的花。
  “有男孩送花给你?我女儿果然是大姑娘了,开始有人追求了。咦?”她愣了一下,“呸呸,怎么回事?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种花?”
  这种花怎么了?妈妈也这样说,难道……
  “不用你管,我喜欢!”雪倩才不会在意那些呢,丢下这句跑进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在抽屉的最里面翻出一个很久没用过的白瓷花瓶,把花郑重地插进去。
  好漂亮!细长的白色瓶子,顶端盛开着一朵红色的花,红白相衬,光彩夺目。现在,她可以仔细地观赏它:它有着十几片狭长的花瓣,花瓣并不平整,边缘有许多细细的褶皱。红色纤细的花丝,顶着黄色的小球,看上去柔弱无力,仿佛吹口气就能化掉。
  她把花瓶小心地放在台灯旁边,笑了:整个造型让她联想起在电视上看到的观音菩萨手捧的玉净瓶,如果把那绿色的枝条换成一朵红花,不就一模一样了吗?

2004年3月22日 星期一

  中午,学校旁边不远处的肯德基快餐店。
  “喂,别光顾吃,快说呀!”
  “等等,我先祭一祭五脏庙。”张晴大口大口地啃着炸鸡腿,嘴巴上油腻腻的,泛着光。
  “你不会骗我吧?”
  “雪倩,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是才一个多学期吗?”雪倩和张晴是进入大学后认识的,由于两人性格相投,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天地良心,骗人的是小狗。好了好了,” 张晴啃掉骨头上最后一块肉,“看你着急成这样,我都有点心疼了。”
  她拿过纸巾擦干手上的油,然后从口袋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一板一眼地读起来:
  “郑宇飞,性别,男。”
  雪倩手里的薯条落在桌子上:这还用你说吗?
  张晴却依然若无其事地读下去:“艺术学院油画系大一学生。”
  这我也知道……
  “民族,汉,政治面貌,团员。”
  我又不是政治辅导员……
  “出生日期,1985年8月21日,狮子座,血型AB。”
  “怎么?比我还小几个月?”雪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弄错了?”
“白底黑字,不会有错。”张晴把笔记本在雪倩眼前晃动着,“怎么?很惊讶?”
没错。他的年龄和他的性格、举动完全不相符,那种沉稳的作风,成熟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只有18岁的样子。
  “其实没什么,男小女大的情况也是很多的。”
  雪倩皱着眉头:你想到哪里去了?
  “喜欢的颜色:红色;喜欢的花:彼岸花;喜欢的食物:很多;喜欢的动物:狗,但是自己从来不养;擅长:油画;业余爱好:音乐、旅游;最喜欢做的事:画画,睡觉;最讨厌的事:睡觉的时候被打扰……然后,然后……没有了。怎么样?够详细吧?”
  “你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雪倩不得不由衷佩服这个死党搜集情报的能力,她将来当个女特工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天机不可泄漏。”张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哼,不说就算。”
  “怎么样?这顿饭没白请吧?”张晴拿起薯条,蘸了些番茄酱丢进嘴里。
  “那是当然啦!”雪倩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流泪:我可怜的零花钱……
  “只是,还有一点,雪倩,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用不着卖关子。”雪倩端起可乐小口地喝着。
  “他有女朋友了。”
  “什么?”雪倩感到有点意外,“这是真的?”
  “吉兆集团老总的千金,傅千千。”
  雪倩很熟悉吉兆这个名字,在电视上多次看到过它的广告。
  “原来是这样……”
  张晴继续说下去:“傅千千不在S大,她就读的是启天学院,一个私立的贵族学校。吉兆集团的老总是傅丛云,手里握有八家公司,十二亿资产……”
  “好厉害……”雪倩张大了眼睛。
  “没错,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大企业之一。怎么?你喜欢郑宇飞?”
  “哪有啦,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那就好。可是,男女生之间,你认为有真正的友谊吗?”
  “我不知道,应该有吧?”
  然而,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呢?才刚认识没多久,我肯定不会马上喜欢上他的,可是……为什么他对我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那种感觉,就像再次见到很久以前的老朋友般,亲切,温暖,这又是为什么呢?

  下午两点半,放学了。
  海风一如既往地在教室门口等雪倩。
  这一次,雪倩没有睡觉,她不可能睡得着,不过老师的课也没有听进去,耳边一直重复着张晴的那些话,“他有女朋友了”,“吉兆集团老总的千金,傅千千”,心里总有些酸酸的……
  我究竟是怎么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对自己身上的好多东西都不懂了。我们刚认识几天,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感觉呢?真是莫名其妙!我不会是真的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吧?对他有好感是正常的,那样的男生,谁都难免会有那样的感觉,可是,好感和喜欢是不同的呀!
  真是的,怎么可能嘛,又不是爱情小说,动不动就来个一见钟情,现实里面哪有那么多这种事!
  “柳雪倩!”海风叫了一声。
  在学校里,他一直这样叫她的学名,只有出了学校,才会习惯地直呼她“雪倩”。
  “叫什么叫?笨蛋。”雪倩挤出一丝笑容,她知道,那丝笑,一定不太好看。
  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心里的秘密一定要好好守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在学校里,你就不能喊我的名字吗?”雪倩隐藏的很好,海风根本没有发觉。
  “你的名字不就是笨蛋吗?”
  “说别人笨的人往往自己最笨。”
  “我笨,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笨蛋的话,当然也会变笨蛋喽。”
  “你……”海风恶狠狠地盯着她。
  “哼哼,怕了吧!”
  “好了,懒得跟你废话。刚才在球场上郑宇飞找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他要带我们去看一个地方。我告诉他,星期四下午可以。”
  “没跟我商量就同意了?你怎么知道我答不答应?”
  “难道你不想去?”
  如果是昨天,求之不得呢。可是现在,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
  看到雪倩不答话,海风接着说:“既然这样,我打电话推掉好了。”
  雪倩伸手制止了他:“我去。”
  做朋友就做朋友嘛,有什么好怕的。

  回到家,父母还在上班,家里静悄悄的。
  雪倩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桌边,她又看到了那支花。已经过去两天,花朵开始枯萎,鲜艳的色彩渐渐退去,没有了光泽;原来伸向天空的花丝也无力地低垂下了头。
  雪倩把花取出,手缓缓地移动着,书桌旁边,有一个垃圾筐。她的手就停在那上方,然而,却迟迟没有松开,就这样一直悬着,静止不动了。房间里,只有闹钟的嘀嗒声有规律地轻响。
  几分钟后,她突然把手缩回,打开一本书,啪地一声把花粗暴地夹进书页里,然后抓到毒虫般把它丢在一边。
  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忍丢弃?

2004年3月25日 星期四

  中午,三人在一起吃了饭。
  饭桌上很热闹,雪倩和海风依然斗着嘴,宇飞在旁边看着他们,微笑着。
  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谁也没有注意到雪倩的心事。
  饭后,宇飞很快把车开过来,雪倩发现里面依然插着一枝鲜艳的彼岸花。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雪倩问。
  “到了自然知道。”宇飞双眼盯着前方,专心致志地驾车。正是下班时间,路上行人车辆都很多。
  “这辆车……是你的吗?”雪倩终于忍不住把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海风:……有这样问别人的吗?
  “不是,是研究所配发的。”
  “研究所,你已经工作了?”
  宇飞点点头:“我来S大之前,就已经在那里呆了好几年。”
  给员工配发的都是BMW,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真好,可以自己赚钱了。”
  “很羡慕吗?我倒觉得在学校很不错。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一直做学生。”
  “可是,我还是想早点工作好。自己挣的钱自己花,谁也管不着,哪像现在,向我妈要零花钱都要跟她磨半天嘴皮子。”
  “应该是你花钱有点大手大脚吧?”
  “这个……倒也没错,女孩子需要买的东西比较多啦。”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海风一直安静地坐在后排。表面上他长着一张厉害的嘴,可实际上他很沉默,不太爱说话,尤其在公共场合,更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语不发。好像那张嘴就是为了和雪倩吵架才生出来的。
  汽车驶上环城路,路面变宽敞了,拥挤减轻很多,车速也加快起来。
  “对了,你不是刚刚成年吗?公司雇佣未成年人,不是违法的吗?”雪倩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那段时间,我只是个志愿者。也就是说,跟小白鼠没什么区别。”
  “真可怜。”
  “呵呵,也没那么夸张,只是接受下调查,参加些试验,很轻松的。”
  “都是些什么试验呢?”
  “到了自然知道。”
  又是这句。雪倩的好奇心被激起来: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神秘的地方。

  车在一栋豪华大楼前停下。拾级而上,雪倩看清了门旁金灿灿的匾牌:吉兆集团医学研究所。
  吉兆集团下属的研究所共有三家,这家是开办最早的,专门负责为吉兆旗下的医药厂开发新产品。
  看到最前面的四个字,雪倩明白了些什么。
  “我们进去吧。”宇飞的声音提醒了她。雪倩忙定了定神,紧随其后步入大楼。
  大厅的中央是一座小巧的假山,几股细流从顶部冒出来,汇成小溪潺潺流下。假山的四周,开满着彼岸花。
  又是这种花!他想把它种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吗?
  然而,更令雪倩震撼的是,正对大门的墙上,绘着一副巨大的壁画。
  壁画足足十米宽,两层楼高。
  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在空中,如同一张硕大的棉被,要把一切包裹起来,只有远处的地平线上,才微弱地透射出一抹亮光。大地上,红色的花疯长着,一直延伸到天际,和那抹亮光连接在一起。花朵密密麻麻地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向空中伸展,似乎要把整个世界据为己有,触目所及,只有一张猩红的地毯,覆盖在这片即将窒息的土地上。
  天与地之间立着一个女孩,那只是个遥远的背影,白色的衣裙,连同乌黑的长发被风扬起,猎猎飞舞,让人担心她整个人随时会被吹走。细看上去,身影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似乎那并不是一个人,说是个幽灵更恰当些。
  画面采用从底部稍稍向上仰视的视角,所以近处的花朵显得更大,似乎就要从画中跳出来。而天空看上去则越发开阔,云层更具压迫感。
  就这样盯着它,雪倩灵魂出窍般,呆呆站着不动了。是否自己的灵魂早已被吸入了画中?她感觉到了云层的重量,听到了花疯长的嘈杂,它们正撕裂地面,一朵接一朵地从地底钻出来。受伤的大地流出鲜血,红色的液体向外喷涌。
  这幅画,正是她梦中的景象。
  宇飞也凝视着画,久久没有动,他似乎并不想打断雪倩,倒是海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雪倩猛然一抖,从画里回到现实中。心跳得厉害,呼吸加快,冷汗湿透了衬衣。
  “怎么样?有什么批评或者建议?”宇飞看看雪倩,又看看画。
  “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只是……感到心里很压抑。”
  “没错。”宇飞把双臂抱在胸前,点点头,“这是我根据自己的梦境画出来的。”
  “你的梦……怎么会……”雪倩又是一惊,和自己的梦是一样的,怎么可能?
  “有点奇怪,对吗?”
  “我现在怀疑你不是大一的新生。”海风很自信地说。
  是的,那幅画,没有一定的绘画功底,是绝对画不出来的。
  “我是大一新生没错,不过,从小就开始学油画了。”他们一边聊着,一边乘上电梯。
  原来如此。就像许多家长一样,从小就让孩子学这学那,请家教、上培训班,让他们去学弹钢琴、跳芭蕾等等,宇飞的父母,当时也是这样的吧?
  “那幅画,叫什么名字?”雪倩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无题。”
  “无题?”
  “也就是没有名字,我一直不知道用什么给它命名才好。”
  不一会儿,电梯停在了十七楼。
  “从这层到二十楼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部门,这里研究的课题和其它地方有点不一样。”
  步出电梯,宇飞在前面带头,穿过长长的走廊,不时地和来往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
  “郑经理好。”无一例外地,工作人员口中都说出了这句话。
  经理?!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经理?海风的嘴巴张的可以放进去一个拳头。
  吉兆集团老总的千金……破格提升……雪倩心里非常清楚。一定是这样的吧?本来提醒过自己不要去考虑的,可是大脑却偏偏会想到那上面去,完全不受控制。可是除了这个理由,她完全找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释。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朋友,用不着为别的事胡思乱想的。

  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很大的房间,几十名员工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着,一侧的墙壁上,装着一副硕大的百叶窗,几乎占满整个墙的宽度。
  “这位是梁振华教授。”来到一张写字台前,宇飞介绍道。
  梁教授五十多岁,戴一副金边眼镜,头发一丝不乱地向后梳着,面色红润,身体微微有些发胖。看到来人,他忙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来。
  “梁教授是这里的元老,我只是个挂名的,其实,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指挥。”
  “哪里哪里,郑经理真会开玩笑。”梁教授含笑摇摇头。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文质彬彬,一开始就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
  “我的两个同学,路海风、柳雪倩。”
  梁教授和他们一一握手。写字台前只有一张椅子,宇飞又拖过两把,大家一起坐下。
  “那是我工作的地方。”宇飞把手指向一个靠窗的隔间,“不过大多数时间它都是空的。”
  “那幅,就是原画。”他手一转,指向墙上。
  那里挂着一副油画,一米来宽,约六、七十公分高。楼下大厅的壁画就是根据它制作的。
  “梁教授是专家,让他为你们详细讲解吧。”
  “你们,相信特异功能吗?”梁教授开门见山地问。
  海风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料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个……我不太相信。”他说。
  雪倩笑了笑,未置可否。
  “伪科学。”梁教授一字一顿地说,“提到特异功能,或许有人会这么说。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强迫别人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是无理的,可是,它确实存在。”
  他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那扇宽大的百叶窗缓缓向上收起,原来它的后面是一扇巨大的玻璃墙,墙后隐藏着另一个房间。
  天花板上挂着气球、彩带,墙壁上画着小动物的彩绘,地面铺着绿色的地毯,摆放着滑梯、旋转木马等玩具,几个孩子在里面开心地玩耍着。
  “他们就是我们考察的对象。这些孩子,都是特异功能者。”梁教授指着一个戴着茶色眼镜的小男孩说,“那个孩子具有透视功能。他的父母告诉我,他去年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常常哭,去过好多家医院就是治不好。经过我们测试,发现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人的内脏,他感到害怕才会那样。我们给他戴上了一副特制的眼镜,让他的视力变得和正常人相同。那个穿红毛衣的男孩可以用耳朵辨认我们写在纸上字。那个梳着小辫子的女孩具有预知两三天后未来的能力。还有那个……就不用我说了吧?”
  顺着梁教授的目光看去,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孩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彩球,不一会儿,彩球缓缓升起到半空中。
  真是太神奇了。海风和雪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特异功能表演。与此同时他们也在悄悄地观察,没有发现小球上拴着绳子。
  “特异功能者以儿童居多,随着年龄的增长,大部分人的能力会渐渐失去。这大概是因为孩童时代心理比较单纯,受外界干扰比较小的缘故吧。
  “特异功能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超感官知觉,比如心灵感应、预知未来、耳朵认字,简称E.T.P;另一类叫心灵致动,就是用精神的力量使物体产生移动,简称P.K。把小球升起来,明显就属于心灵致动的范畴,另外还有隔空取物等。
  “国际特异功能协会现在承认四种特异功能确实存在,这其中包括视感,就是用肉眼看到内脏;遥感,就是在一个地方看到另一个地方原本看不到的东西;传感,就是瞬间获知对方心里的想法;触感,通过触摸感知特殊信息。此外,意念取物也被摆上了议事日程。
  “特异功能在某种程度上是超越现有科学的存在,人们用现在所掌握的科学知识无法对其作出合理的解释。而且即使现有的科学知识,对于人体的了解都是远远不够的。比如,记忆是如何形成的,人做梦的机制是什么,都还是未解之谜,所以我们只好另辟蹊径,试图从一些古老而又神秘的领域入手,找到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些领域包括宗教、气功、经脉学、阴阳学说、古印度的瑜伽术等。这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宗教不是迷信吗?气功、瑜伽术那套理论看似简单,却极少有人能做到,也不足为凭。不过我们认为,宗教固然有其迷信的一面,但它在诞生之初,的确包含了人对自我、对所生活的宇宙的探求和思考。今天我们提倡现代科学,然而现代科学都过于理智,过于现实,在解释一些比较模糊的东西时,它遇到了障碍。这就像人和电脑同时做数学题一样,人总是试图寻找简便的方法去解决,而电脑却必须依据算法一步步执行。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其实也包含着深奥的内容,对于后者,我们用编程方面的知识可以很容易地作出解释,对于前者呢?又有几个人能解释得清楚?”
  雪倩睁大着眼睛,有些迷糊了;海风却听的津津有味。好像男孩子对这些神秘的东西特别感兴趣,特别好奇。他似乎看到一个巨大的空间在自己眼前铺展开来,里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都是那么新奇。
  梁教授很敏锐地捕捉到两人的不同反应,他不失时机地拉回了话题。
  “宇飞,就是具有特异功能的人。”
  雪倩马上集中回精神,直盯着宇飞。
  “不过他的特异功能很特殊,他能看到自己的前世。”
  面对两人惊异的表情,梁教授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很难相信是吗?前世今生的说法,每个人从小就被告知,那是迷信,根本不存在。不过,在国外有过这样一篇报道,有个小女孩说知道自己上辈子的事。她能说出前世自己生活的地方,她的住址,她孩子的名字,当然,从岁数来看,她应该叫那些人爷爷、奶奶了。她现在生活的地方和以前的家相距遥远,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她不可能去过那个地方。报道的真伪已经不可考,有人怀疑是假的,仅仅为了制造某种轰动效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类似的报道出现过,这种特异功能存不存在,迄今为止都是个谜。宇飞的能力远未达到报道中小女孩的程度(假设那个报道是真实的),所以,他是否真正具有这一功能,我们也持审慎态度,目前还不敢下定论。
  “那幅画,宇飞说是来自对前世的记忆,我们也无法考证,因为它更像一幅印象派作品,不过在画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巧合。
  “奇怪的巧合?!”雪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的梦居然和自己的那么相似,那个梦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出现过多次,每次的内容几乎完全一样,而其它的则是最近才出现的。
  不过很显然,梁教授并不清楚她的事。
  “对,奇怪的巧合。”梁教授把目光移向墙上的画,“彼岸花。”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又是彼岸花!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花?它不时地出现,究竟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6-06-28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爱
作者有话说:
  一部小说总会有情节的发生、发展、高潮、结束过程。在一篇篇幅比较长的文章里,如果只有一个高潮点,则会使其余部分显得比较平淡,所以,本文设置了5处情感高潮点,它们分别是:
  第八章 笑容
  不管明天会怎样,我是会继续痛苦,还是会把你忘记,我都要将我的笑容留给你……
  第十二章 悲歌
  如果你找不到一个怀抱可以依靠的话,那么,就在我的怀里,大声地,尽情地,哭吧。
  第十七章 两颗心
  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也好,我也想用剩下的所有时光,换取再次与你瞬间的相聚……
  第二十章 定情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第二十四章 来生再爱你
  我已经看到你了,我很满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终于又看到你了,我们终于又……



第四章 傅千千

        为什么会这样?他和谁在一起是他的事吧?为什么我会有被抛弃的感觉呢?

  “彼岸花,学名石蒜,石蒜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很显然,梁教授对这种花的了解要比宇飞多得多。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放在雪倩面前,那是一张彼岸花的照片。
  雪倩已经看到过,倒是海风拿起照片,仔细地注视着。刚才在大厅里虽曾见到,但那只是一带而过,没时间认真欣赏。
  梁教授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划着,写下一个长长的英文单词——AMARYLLIDACEAE,他曾经留学国外,写得一手漂亮的英语。
  “鳞茎。如果想象不出来,可以回忆一下水仙最下面的部分。叶子细长,带状,秋分前后开花。”说到这里,他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的栽培技术已经非常先进,四季看到这种花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花有红、黄、白等多种颜色,我们常说的彼岸花一般是指红花石蒜。花柄长30公分左右,你所看到的花不是一朵,实际上它是一个花序,由许多小花组成。稍有大蒜气味,有弱毒性,以前人们常常把它种在田间地头,起到防鼠驱虫的作用,也有人把它种在远离人烟的墓地里。
  “彼岸花花期过后才长叶,叶子可以一直生长到第二年春天,虽然花叶同株,但是永不相见,因此人们也常常用它来比喻相爱却不得见的恋人。
  “那么,这种花与特异功能有什么联系呢?”
  梁教授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海风:“问得好,这正是我们接下来的话题。”
  “彼岸花的另一个名字叫曼珠沙华,来自梵语。华,就是花的意思。‘摩诃曼珠沙华’的意思是‘天上之花’、‘大红花’。由此可见,红花石蒜在佛教中也有着重要的地位。它和曼陀罗华同属天降吉兆四华之列。
  “彼岸花的颜色好似香的焰火,仔细看一下,它的花形像什么?是不是很像一双朝天祈祷的手掌?”
  雪倩凑过去看了看,微微点头:真的是这样呢!
  “这就对了。祈祷在各个宗教中都是一项很重要的活动,人们祈求自己的愿望实现,祈求神灵降福,都要通过祈祷来进行。而彼岸花的花形,恰到好处地体现了这种活动。在流传下来的宗教传说中,它是冥界接引之花,花香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据说在黄泉路上开满着这种花,死者的灵魂在花的指引下,经过黄泉路进入幽冥界,所以它又有死人花、幽灵花、地狱花等许多别名。因此我推断,宇飞的这幅画,来自他对于黄泉的记忆。”
  雪倩乍了乍舌,怪不得宇飞送自己花的时候说“以后别骂我”,原来如此。雪倩并没有生气,她知道宇飞是看自己好奇才送的,没有什么恶意。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宇飞就有可能记起生前的事情,因为黄泉的记忆本来不应该存在于人的脑海中的。另外,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我想你们也应该发现了。画中的人物,是个女孩,也就是说,不是他本人。”
  这一点,谁第一眼都能注意到。
  “我还以为是构思的需要加上去的呢。”雪倩说。的确,绘画中用女性作主角是很平常的。
  “我只是忠实地记录下我所看到的,并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构思。”宇飞哑哑地说。
  “那么,令人不解的是,那个女孩又是谁呢?”梁教授用笔在桌上轻轻地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宇飞盯着雪倩,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知道是谁,但是,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可以。
  “你也做过同样的梦吧?”沉默半晌,宇飞终于开口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什么时候跟他讲过吗?记忆中好像没有,那么,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呢?难道就像梁教授说的某种特异功能那样,他能看到别人的思想?
  不过既然宇飞说对了,也就没必要再隐瞒,雪倩点点头:“是的。”
  海风吃惊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按照梁教授的说法推断,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做过的其它梦呢?也是回忆的一部分吗?
  “所以,我这次带你来,是想让你加入我们的研究。”宇飞接着说。
  “够了!”雪倩突然站起来,大声说。声音惊动了所有人,他们一起扭过头来看着她。
  雪倩也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为什么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而失态?她忙压低声音:“对不起,我不想参加。”说完转身跑出门去。
  宇飞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去看看她。”海风丢下这句话,也跟了出去。
  “为什么不对她讲实话?”梁教授问。
  “我也想。不过她不会信的,这对她来说,太突然,太不可思议。而且,还可能会把另一个人也卷入其中……”
  “我明白。”梁教授点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讨厌!坏蛋!”走廊里,雪倩狠狠地骂着。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带自己到这里来,原来,就是为了把自己也变成一只小白鼠。你做了还不算,还要拉别人进来,郑宇飞你太自私了,算是我看错了你!原来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实验品,把我看成什么了?本来还打算当你是朋友的,没想到你只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哼,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雪倩,你怎么了?”海风出现在了身后。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那好,我去跟宇飞道声别。”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雪倩生了一堂课的气,什么也没听进去。什么跟什么嘛,那个郑宇飞,装作一脸正经的样子,结果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真是岂有此理!
  “喂,今天怎么了?嘴撅得可以挂个油瓶。”张晴用书本挡着脸,扭过头问。
  “没什么。”
  “瞧你那样子,谁看不出来?说,在跟谁闹别扭?”
  “还不是那个郑宇飞!”
  “你们昨天不还好好的吗?”张晴一脸诧异,“现在还没到夏天呢,怎么天变得这么快?”
  “天气预报不准。”雪倩没好气地回答。
  张晴第一次看到雪倩生气,没想到她发怒的样子也挺可怕呢。
  “他怎么得罪你了?”
  “这个……算了,想起来就不舒服。总之,郑宇飞,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我敢保证,过不了两天,你肯定会把今天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那就试试看好了。”
  张晴斜了雪倩一眼,暗自发笑,心想,输的肯定是你。

2004年3月29日 星期一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好点?”一见面,张晴便问。
  “还不是那个样。”雪倩的回答照旧不冷不热。
  张晴偷笑,这个家伙果然死鸭子嘴硬:“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你自己最清楚。”
  雪倩只能暗暗点头,没错,她说对了。
  早上刚进学校大门,恰好遇到宇飞停好车,正向这边走来,她下意识地要低头躲开。
  “雪倩,早上好。”宇飞含笑打着招呼。
  雪倩本想甩开他扬长而去,可是脚好像不受控制般,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那天的事,对不起,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就向你提出无理的要求,是我不对,别往心里去。”
  其实从见到宇飞那一刻,雪倩的心就开始松动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把不快完全丢在了脑后。
  “没关系,那天我太冲动,我也有不对。”
  “那么,希望我们继续是好朋友。”宇飞的笑容特别明朗。
  “嗯。”雪倩点点头。本来她就心软嘛,怎么经得起宇飞这么哄呢。
  前两天不是还说再也不愿见他吗?不是很恨他吗?为什么今天一见面,反而会感到开心呢?
  ——管它呢,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雨过天晴就好。

  下课铃响起。下一堂课在主楼312大教室。
  “快走,去占座!”张晴的话还没说完,雪倩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大学里,上课占座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稍稍去晚点就占不到“好位子”。雪倩冲进教室的时候,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她掏出书本,找了个后排,随意把书丢在两个座位上。这可是理想的地方呢,对于爱学习的学生来说,前面看得清、听得清,是最佳的场所,但是对于另外一部分人,坐在前排无异于让他们在地狱中受苦。雪倩和张晴就属于后者。
  “嗬,今天速度好快啊。”过了一会儿,张晴才慢腾腾地进来。
  “那当然。你帮过我不少回,偶尔我也为你服务一次嘛。”
  “这句话从公主嘴里说出来,我真是荣幸之至。”
  “总觉得你在取笑我。”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哦。”
  “鬼才相信。”
  那是两个靠窗的位子,阳光透过宽大的窗玻璃射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晒着太阳,正好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张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两人可以说是脾气相投、爱好相同。上课时总是坐在一起,要么拿书把脸一挡窃窃私语,要么各自倒头呼呼大睡。总之,听课、做笔记,都见鬼去吧!大不了课后借别人的抄。
  “我们这个破专业,没前途。整天摆弄文字,毕业后能干什么?”这是张晴最常说的话,接下来大体就是:“给别人当小秘都不够格。”
  “还没毕业就想着要去当小秘?”雪倩常这么笑她。
  “谁让我穷呢?有钱的话,找个帅哥给我当还差不多。”
  “你的大脑里,估计除了帅哥这两个字,再没有其它的了。”
  “彼此彼此。你不也一样?看到帅哥时的那表情,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花痴。”
  接着,两人就会吃吃地掩口笑起来,惹的周围的同学都往这边看,像见到两个神经病似的。
  “快看,傅千千来了!”这时突然有人大叫起来,那语气,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兴奋。
  呼啦一下,所有男生都涌到了窗口,窗台边顿时水泄不通。甚至有人从口袋里掏出望远镜,举在眼前观望着。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一下子,几只手同时伸过来,望远镜在那些手中被争来抢去。
  “色狼!”张晴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过,这个傅千千的确是个天仙似的美女哦,她也忍不住挤入了人群。如果说雪倩是个“标准的”花痴,张晴无疑就是花痴中的“极品”,她不但对帅哥感兴趣,对美女也绝不放过。
  听到傅千千这个名字,雪倩的心猛地一缩,感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这个傅千千似乎有意在跟自己过不去,在你自己的学校里好好呆着不行吗?居然跑到这里来,难道是想故意到处炫耀?
  ——她又没有得罪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生起她的气来?
  上次在肯德基,雪倩是在听到张晴提到她时才想起有这个人的,模糊中记得在电视新闻上,记者采访傅丛云的时候给过她镜头。在女生中间,傅千千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太多,没想到在男生群里,这个名号居然如此响亮。这使得雪倩也好奇起来:傅千千真的如传说中那么漂亮迷人吗?电视中看到的她只是通过摄像机后留下的影子,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次本人来了,她也很想亲眼看一看。
  主楼正对着学校大门,楼下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大片草坪,其间点缀着假山、喷泉。快要上课了,广场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正站在那里等人。她身穿咖啡色连衣裙,脸转向一边,看不清容貌。
  看来她对这个学校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宇飞的关系才会偶尔来一趟。
  “看到了吧?傅家的大小姐,气质就是与众不同。”张晴伏在雪倩肩膀上说。
  雪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自己和她相比,简直就是乌鸦遇上了凤凰,不可同日而语。尽管只是远处的一瞥,一切都是模糊的、粗略的,但依然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气息。
  那又能怎么样?不就是会耍大小姐脾气吗?哼!
  雪倩把阿Q的精神胜利法运用得炉火纯青。
  “喂,你们知道吗,这周五是傅千千的生日。”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句话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你怎么知道的?”立刻有好事者插嘴进来。
  “我留意她可不止一天两天了。”
  “原来你小子一直在暗恋她?也不想想,你这只癞蛤蟆,怎么可能吃得上天鹅肉?!”
  “你就这么敢肯定?”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这辈子,你是没希望了。”
  “那就下辈子,下辈子还不行,再下辈子。”
  ……
  “傅千千,生日4月2号,白羊座。我要好好记下来。”张晴的小笔记本似乎从不离身,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
  她一定是找宇飞商量过生日的事吧?她一定会举办一个隆重的生日聚会吧?想到这里,雪倩不由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从广场东边跑来,雪倩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宇飞来到千千身边停下,两人说着什么,随后千千挽起宇飞的胳膊,一起走开了。
  “真的是很恩爱的一对!”有人叫起来。
  “的确很般配呢,一个是大帅哥,一个是大美女。”又有人响应着。
  这些话像针尖一样刺着雪倩的耳膜,她突然很想找些胶布把那几个男生的嘴粘起来。
  “没错,看,他们多亲热。”毫不知情的张晴也火上浇油。
  可是,雪倩已经不在身边。在那一瞬间,她悄悄挤出人群,独自一人跑到了洗手间。
  水池前,她突然想哭。
  我是怎么了?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很奇怪。看到他们亲热的样子,心突然好难受,难受得几乎要碎裂。为什么会这样?他和谁在一起是他的事吧?为什么我会有被抛弃的感觉呢?
  手机响了,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雪倩犹豫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控制住自己,竭力不让对方听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听筒里传来宇飞的声音:“是雪倩吗?你的手机号我一直都不知道,刚跟海风要的。星期五有没有空?那天是千千的生日,对了,忘了跟你介绍,她是我的……好朋友。她要举办一个小型的生日聚会,让我叫几个朋友来,我就想到了你,如果有时间,你和海风一起过来吧,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很不巧,那天我有事,去不了。帮我转告你那位朋友,祝她生日快乐,还有,你们玩得开心点。”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
  结束通话,心里空荡荡的。走进教室,大家早已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雪倩低着头,匆匆地向自己的位子走去,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有什么异常。不过这逃不过张晴的眼睛,她不便说什么,只能暗自纳闷:这丫头,不会是动真格的了吧?

2004年4月2日 星期五

  一辆红色的小车在繁华的马路上行驶着。宇飞驾车,千千就坐在他身边。
  千千取下那朵插在车上的花把玩着。
  “真漂亮。”她说。
  宇飞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
  “自从两年前那次事故之后,你就很喜欢这种花。”
  那年宇飞十六岁,正在读高一。那天早晨,他和千千像平常一样乘公交车赶往学校,途中,突然从转弯处冲出一辆小货车,客车司机连忙闪躲,汽车一下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他只觉得头部被重重击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千千腿上打着石膏,她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两个星期后,宇飞出院了,但是也留下了时常会头晕的毛病。
  “喜欢,总有一个理由,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它。”千千接着说。
  “因为它好看,或者与众不同?我自己都不清楚。”宇飞的回答很含糊。其实,从那次事故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特异功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特别的东西。他常常会做梦,梦里的感觉很逼真,梦境中,盛开着的就是这种花。
  大地上绽放着红色的花朵,远处伫立着一个白衣女孩。
  他曾经以为那个女孩是千千,但后来知道不是她。
  千千把花重新插回原处。女孩子所特有的细腻让她感觉到宇飞并非因为好看才喜欢它,说实话,比它好看的花有很多。
  她也知道,那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她无权过问。
  小车在一间商店门口停下来,千千要为今天的生日聚会挑选一件合适的礼服。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刻意追求衣装打扮的女孩,她完全没有富家千金的那种小姐习气。走在大街上,人们绝对看不出她是亿万富翁的女儿,合体的衣着,毫不做作的举止,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和谐。然而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又使得她比别的女孩多了几分优雅的气质。
  但是这次,她却想好好打扮一下,她要让同学们都大吃一惊。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而是为了……他。
  过了今晚,她就满二十岁了。她要用这种方式来纪念自己走入人生的一个新阶段,从此后,她不再是一个小女生,她将变成一个成熟的女性。
  “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一进门,服务员小姐便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
  “我需要一件晚礼服。”
  “请到这边来。”
  服务员小姐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继续问:“请问您是要参加什么仪式呢?婚礼还是……”
  “生日聚会。”
  “好的。我们店里的品种很多,一定能让您满意而归。”
  ……

  宇飞斜靠在白色石柱上,静静地等待着。对于服饰他不太懂,虽然他是学油画的,但毕竟不是同一门艺术,服装除色彩搭配外,还要看穿它的人的个人爱好,所以,他不想在旁边指手画脚。
  傅千千,曾经是他的姐姐,现在,是他的恋人。
  十二年前,那时他六岁。
  郑宇飞是个孤儿,记事时起他就已经生活在孤儿院里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直到现在,在某种程度上还认为人是在孤儿院里出生的。从小他就拥有与众不同的能力,他常常恶作剧地把小朋友的铅笔、橡皮等偷偷地移动位置,让他们找不到,或者让那些东西在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吓得他们直哭。小朋友们都不喜欢他,甚至有的阿姨也认为他是个天生的坏孩子从而对他敬而远之。他很孤独,没有朋友,一个人的时候,便独自在纸上画画。
  那天,来了一个陌生人。他同阿姨谈了几句,就把小宇飞带走了。他跟着那个人出了孤儿院,上了小汽车。当时还是糊里糊涂的,现在想来,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次居然是同那个地方最后的告别。汽车开动了,他回过头,看着孤儿院的大门渐渐远去,没有任何感觉,那里,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停了下来。他随着陌生人穿过铁大门,走进一栋大大的房子。
  沙发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一个身穿淡紫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偎依在他的身边。
  “傅总,我把他带来了。”陌生人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来,过来。”傅丛云微笑着,向他招着手。
  小宇飞机械地走到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郑宇飞。”
  “几岁了?”
  “六岁。”
  “对你的父母还有印象吗?”
  摇头。
  “还有其他亲人吗?”
  摇头。
  “记得怎么进孤儿院的吗?”
  还是摇头。
  “他好可怜。”旁边的女孩突然开口了,这是他听到的千千的第一句话。
  傅丛云摸摸女孩的头,没有说话。
  “爸爸,让他住我们家吧。”
  “为什么呢?”
  “他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还能去哪儿呢?让他住下来,好不好?这样我也有小伙伴可以一起玩了。”
  “嗯,让我再想想。”傅丛云故作沉思状。
  “好嘛,答应我嘛。”小女孩撒娇地拉着爸爸的手摇晃着。
  “那好吧!”傅丛云点点头。
  “爸爸真好!”小女孩扑过去,在爸爸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牵起小宇飞的手:“走吧,我带你到楼上去玩。”
  孩子们之间很容易沟通,片刻之间就成了好朋友,小宇飞马上开心地跟着千千跑上了楼。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年,千千八岁。
  从那以后,小宇飞便在傅家住了下来,和千千姐弟相称。千千自小多才多艺,弹得一手好钢琴,歌也唱得很好听。这全拜傅丛云良好的家教所赐,他很善于发现孩子的爱好,并加以引导,从不强迫他们去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不久他便发现了小宇飞绘画的天赋,给他请来了油画老师。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有时小宇飞会被带到研究所里参加一些测试,回来后他们在各自老师的教育下学习着自己喜欢的课程。小宇飞聪明好学,绘画技艺进步很快,就这样,他们一天天长大。

  “宇飞,这件怎么样?”千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宇飞抬头看去,千千手里捧着一件紫色的礼服。他笑了,他了解千千,她从小就喜欢这种颜色。
  “那好,我去试一下!”千千甩给他一个微笑,转身走进试衣间。
  几分钟后,千千出现在门口:“好看吗?”
  宇飞顿时惊呆了:这就是平常所见的那个人?
  看惯了她平时的样子,心里认定那就是她的全部,可是现在,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令他有些认不出了。
  色彩很好地衬托着她的肤色,使她的脖颈更显得洁白如脂;衣服恰到好处地凸现出身体的曲线,使她更让人觉得亭亭玉立。
  千千时装模特般地在宇飞面前走了几步,然后向他行了个屈膝礼。她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明眸皓齿,娇颜如花。
  宇飞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千千,一下子愣在那里,没有听到她的询问。
  “怎么样,合适吗?”千千又问了一遍。
  宇飞向她竖起大拇指。
  “太好了,就是它了!”千千高兴地一跺脚,一拍手,她有些激动,脸上微微发红。
  走出商店,四周是一片明亮的阳光,宇飞的眼睛尚未适应过来,突然感到有些眩晕。
  千千敏锐地察觉到了宇飞的变化,熟练地从宇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送入他的嘴里。自从他患上头晕的毛病之后,这种药便每天都不离身。
  片刻之后,宇飞渐渐恢复过来,他对千千笑笑:“习惯了,没事。”
  “我来开车,你休息一下吧。”
  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去的路上。
  “现在还经常头晕吗?”千千问。
  “没什么变化,跟以前一样。”
  “本打算让你跟我上同一所学校的,我可以时常照顾你,可你偏不。”
  “同一所学校,不读同一个专业,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你也真是的,住在一起不好吗?非要在外面租房子。”
  那个地方,宇飞从六岁起就生活在那里,虽然住了多年,可是在他意识里,还是觉得那并不是自己的家,和它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所以,他决定一个人搬出来。傅丛云当时有点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同意了宇飞的决定,千千虽然心里很不乐意,但既然父亲点了头,自己也说不上什么,更何况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宇飞搬出去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了许多,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朝夕相处,千千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至于宇飞呢?她并不清楚。他是不是想通过这种方法疏远自己?她有时会这样想,每次都隐隐感到不安。过了段时间,她渐渐发现,宇飞还是原来的宇飞,他并没有变,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暑假找时间到医院作个检查吧。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头晕的时候,吃点药马上就好,没什么大碍。”
  千千叹了口气:“我提醒过你好多次,你就是不听。——别乱动,好好靠在那里睡会儿,到了我会叫醒你的。”她的口气既是一个姐姐在叮嘱不听话的弟弟,更是一个女孩对自己爱人的关怀。

  “喂喂,放学了。”张晴把正在发呆的雪倩拉回现实。她早就注意到,这几天里,雪倩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比以前沉寂了许多。
  “是吗。”雪倩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对了,明天我们去野炊怎么样?这么好的春天,可不能虚度呀!”
  “唉——”雪倩长吁口气,“我不想去。”
  “去吧去吧,叫上海风一起,我们出去散散心,拥抱一下大自然。”
  “有什么好玩的。”雪倩懒懒地说。
  “周末你打算干什么?闷在家里发霉?看你现在的样子,老了几十岁似的。”
  “有那么严重?”雪倩本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很好,根本没料到张晴会看出来。
  “你自己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OK,就这么定了,呆会儿我通知海风,周六早上十点,我开上我们家的破车去接你们,一切吃的喝的我全包,就便宜你们一次——这下满意了吧?”
  话已经说到这里,雪倩不好再推辞,只得点了点头。
  “那好,到时候不见不散!”说着,张晴抓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雪倩啊雪倩,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尽快开心起来吧?
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06-06-28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爱

作者有话说:
  截止到现在为止,已经更新了3万5622字,还有19万字左右没有放出,我会每天尽量多更新一些的(今天就是更新最多的一次,共6997字),而且情感高潮点的章节我会尽量一次更新完。
  顺便说一下:本故事纯属虚构,但从副标题——“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人”可以看出,里面包含了我真挚的感情在里面的,也就是说,从文中主角身上,可以看出些许作者的影子,但仅仅是影子而已,绝不要与作者本人等同。
  ——在彼岸花盛开的地方,飘荡着一首悲伤的情歌……





第五章 摇摆

        从很早我就开始喜欢姐姐了,所以,我要和姐姐在一起,不是以姐弟的身份,而是以恋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与往常不同,今天海风没有在教室门口等自己。
  雪倩反而舒了口气。这样,就用不着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她独自一人离开学校,走向站台。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繁华,可是她却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回到家,雪倩便一下子躺在了床上,她需要静一静,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问,像现在这样一直躺下去。
  这段时间过得乱七八糟,各种事接踵而来,烦透了。可是即使这样,明天、后天,事情能有什么好转吗?不可能!情形依然会混乱下去,我依然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为什么会对你这种家伙产生好感?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有女朋友,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都是你的错!不过反过来,我也是自讨苦吃,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你这个已经名草有主的人?真的是莫名其妙!我真是个大笨蛋,大白痴!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把枕头朝对面的墙上扔去,枕头反弹回来,跌落在地板上。这时,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海风:“雪倩,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雪倩没好气地回答。
  “你已经到家了?自己回去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害得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谁让你今天没到教室门口找我的?”
  “我有场篮球赛,耽搁了。”
  “你自己的错,还怪我?”
  “我,我不过问一下,哪里有怪你?”
  “刚才不就是吗?明摆着的,还狡辩。”
  “我只是担心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怕被人拐走不成?”
  “……”
  “没事我挂了。”不由分说,雪倩关掉了通话。
  我在干什么呀!突然她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居然把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在了海风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不过话说回来,谁让你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打来电话的?算你倒霉吧。

  “哐当!”传来防盗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两个人走进屋子的脚步声。
  “这么早就让我关照相馆的门,你还想不想让我做生意?”一进门柳承远就抱怨起来。
  “早关会儿又死不了人,再说,我不也是旷工半天跑回来的吗?难得的周末嘛。”这是陈静的声音。
  “我看,年终的全勤奖你是没戏了。”
  “反正有老公你养活我们。”
  “还说呢,我今天的生意全让你搅得乱七八糟。”
  “待会儿我多做几个菜,当做赔礼道歉总行了吧?”
  “事先说好,今天我可不给你打下手。”
  “你还得寸进尺了?那好,你不干我也不干,大不了我一个人下馆子!”
  “你……”
  “懒得理你。女儿呀,女儿!在房里吗?”陈静扯开嗓门叫起来,声音在屋子里嗡嗡作响。
  雪倩忙用被子蒙住脑袋。
  房间的门被推开,陈静坐在了床边:“女儿,明天我们全家去野炊怎么样?上周末给你外公外婆扫墓,没有时间,只好推到这周。”
  “……”好像事先说好了一样,说去全都要去。
  “明天有事,早就跟人约好的。”雪倩掀开被子,答道。
  “这么巧?是不是跟男生有约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正烦心,又被人不失时机地问起。
  “不是!”
  “既然不是约会,能不能推迟到后天?”
  “已经说好了,改不了。”真是的,陪他们还不如跟张晴海风一起去。
  “怎么样?”柳承远站在门口问。
  “女儿说没时间,看来明天只好我们去回忆二人世界了。”
  “活该,急匆匆跑回家,结果空欢喜一场吧?”柳承远幸灾乐祸地说。
  “女儿不去你也要陪我一起去,少不了你的!”陈静咬牙切齿。
  “就我们两个有什么意思?”
  “这我不管。反正我们也很久没有单独出去玩了,就当明天是个约会吧。”
  “整天面对面的,还约会……”
  “哼,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爸,妈,你们两个到外面去吵好不好?我想单独呆一会儿。”雪倩受不了他们,但又不好发作。
  “好,乖女儿,妈不打扰你。”陈静推了柳承远一把,“有事,我们客厅面谈。”
  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完全不在乎旁人的心情,有这样的父母,是幸福,还是不幸?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雪倩开始沉沉睡去。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现在,真的很困很累了。

◆◆◆

  宇飞租的地方是一栋两室一厅的小型套房。里面的摆设很齐全,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
  走进卧室,他打开衣橱,取出一套黑色的西装。他不喜欢穿这个,平时都是一身随意的休闲打扮,然而今天,他必须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我很早就开始喜欢姐姐了。”这是他当时第一句告白。
  年少轻狂,做什么事都那么大胆直接,喜欢,是那么自然,告白也毫不拖泥带水。
  千千对待小宇飞真是无微不至,时时刻刻呵护他,关心他。从孤儿院出来后,小宇飞的坏毛病一点也没有改,反而愈演愈烈,他用自己的能力到处惹事生非,甚至去偷东西。同学们都讨厌他,有几个还扬言要痛扁他一顿。一开始老师体谅他的身世,对一些事情不予计较,可后来也慢慢对他厌烦起来。于是,那些人便更加大胆,处处为难他。每当这个时候,总是千千挺身而出,保护着弟弟。一次放学回家,他被几个同学拖到胡同里围着打,千千拼命赶到,把他紧紧地护在身体下面,他没怎么受伤,而千千却被打得嘴角流血。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伸出手去,轻轻擦干姐姐脸上的血迹,他第一次流泪了,第一次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后悔。
  “好弟弟,不哭,姐姐会保护你,不让他们再动你一根手指……”
  “姐姐,我不是好孩子,你以后还会疼我吗?”
  “当然会,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弟弟。”
  无人的小巷,姐弟二人抱头大哭。
  从那以后,他好像变了个人,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关爱别人,这一切,都是从姐姐那里得来的。
  升入中学后,换了个地方,在全新的环境里,没有人知道他以前的劣迹,当然也没有人再欺负他、歧视他。而焕然一新的他,展现在别人面前的,是一个善良、温和的形象。他变了,也可以说仅仅是回归了自我,因为善良、温和本来就是他真正的自己,只是在这之前被深深地封闭起来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一个懵懂的想法:不想让她一直做自己的姐姐,他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姐姐总有一天要嫁人,总有一天会分开,而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后,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要用自己所有的爱去回报她。
  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姐姐正读高二,那天她请假参加了宇飞的毕业典礼。典礼结束之后,人群渐渐散去,夕阳映红半边天,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很早就开始喜欢姐姐了,所以,姐姐,做我的女朋友吧。”
  千千一开始吃了一惊,脸突然红了,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没有说话,沉默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有女朋友了!”他开心地转着圈奔跑着,大声地叫喊着。
  那以后,他们仍旧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不过两人之间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点点的紧张,常常是还没有开口说话,脸却先红了。尤其是父母在身边时,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意自然。
  傅丛云、李雪雁夫妇看出了两个孩子之间的微妙改变,他们当时只认为孩子们大了,又是男孩女孩,在一起会不好意思是难免的,并没有考虑太多。
  一年后的高一下学期,发生了那次车祸。宇飞头上的伤半个月就痊愈的差不多,而千千腿上的骨折要完全好起来,还需要很长时间,而那一年又逢高考,所以,她休学了。
  在千千养伤的那些日子里,宇飞每天放学后都去看她,给她买来杂志、水果、小玩具,为她讲述发生在学校里的种种趣事,陪着她,不让她感到寂寞。那段时间,也许是因祸得福,两人的感情有了长足的发展。千千出院的前一天,宇飞突然说出了许久就想说的话:“千千,把我们的事告诉爸妈吧,我不想再隐瞒了。”
  千千沉默好久:“告诉他们可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再说,我们也不能一直像这样相处下去。”
  千千点点头:“是啊,迟早都要对他们说,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样。”
  “所以,我想了好久,就是明天吧,你一出院我马上向他们坦白。”
  “这样啊……”千千还是有些犹豫,“你觉得好吗?”
  “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反正无论怎样,你都不会丢下我不管,不是吗?”
  “没错。我们两个人一定要在一起,他们想把我们分开也不可能。”
  “我不担心我们,担心的是爸妈他们受不了……”
  “这我也想过,我会向他们讲明白的。你也很清楚,虽然你是我姐姐,但是,我们之间……”
  “假如他们真的反对呢?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那么,我就离开这个家,长大后再回来,那时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你,他们也说不出什么的。只是……千千,你一定要等我,不要喜欢上任何人。”
  “那好,万一这样,我等着你。只是你一个人独自生活,能行吗?你还小……”
  “反正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在哪里都一样,早就习惯了,放心吧,我能活下去的。再说,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结果要等到明天才知道呢!”
  窗外的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在天空的尽头,夜幕降临了。
  很早以前我就开始喜欢姐姐了,所以,我要和姐姐在一起,不是以姐弟的身份,而是以恋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第二天的晚上,李雪雁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迎接女儿的归来。住了几个月的院,本来可以好好大吃一顿的,可是,千千却没有任何食欲;宇飞也略显紧张,吃饭的时候动作有些僵硬。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个决定,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女儿,在医院里一定憋坏了吧?多吃点。”李雪雁不停地把菜夹到千千碗里,“还有宇飞,也别愣着,好不容易准备了这么多,你们一定要吃完。”
  宇飞却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宇飞,怎么了?”李雪雁关切地问,傅丛云也抬起头来看着他,只有千千把头埋得更低。
  宇飞向傅丛云鞠了个躬,又向李雪雁弯腰行礼。傅氏夫妇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爸爸,妈妈,我喜欢姐姐……所以……请让她做我的女朋友吧。”
  说完这句话,他低着头,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傅丛云看了看宇飞,又看了看千千,千千的头几乎要钻到桌子下面去。
  “你,是认真的吗?千千同意吗?”
  “是的。爸爸,我是认真的,我对姐姐表白过,她点了头。”
  宇飞说到这里,千千突然站起身,捂着脸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所以,爸爸,妈妈,请答应我的请求。”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而现在,一切都已讲明,宇飞反而感到一身轻松,口齿也清晰起来。
  “让我考虑一下,明天答复你。”说完,傅丛云起身离开了。
  宇飞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雪雁久久地注视着他。她是个温顺的家庭妇女,没有什么主见,所有的事情都听丈夫的,不过在她心里,确确实实地喜欢这个孩子,他性格好、心地好,各方面都很优秀。虽然最后还要丈夫来做主,她自己心里倒是先暗暗作出了评价:这样也挺不错,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他能给千千幸福。
  “孩子,你爸明天会给你回音的,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房休息吧。”
  想和姐姐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要和她分开。被拒绝也不怕,早已打算好,就按预先计划的去做。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开满着红色的花朵,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女孩伫立在远方,长发飞舞,衣袂翩跹。千千!他大叫一声,向着那个身影奔去,姐姐,我知道你在那里,我来了……

  次日早餐桌上,傅丛云突然问宇飞:“你能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对待千千吗?”
  傅丛云是一个很开明的家长,曾经在国外工作过,后来回国开办了自己的公司。作为受到过国外平等观念影响人,在对待这个问题上,他没有摆父亲的架子,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和对方交谈。
  “我能。”
  “你知道男人承诺的分量吗?男人不会轻易做承诺,但是一旦做了,就不能随便更改。”
  “我知道。”
  “那好,我现在保持默认,等你们都成年后,那时我再正式承认你们的关系。”
  宇飞惊异地睁大了双眼,没想到父亲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现在才发现,以前的那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虽然是“默认”,但那同时也表明,他并不反对自己跟千千在一起,两人以后不用再躲躲藏藏。一想到这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扭头看看千千,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吃饭,想必,她也一定很开心吧?

  宇飞手中的西装滑落在地。
  梦里的女孩,他曾以为那就是千千,可是后来才发现……梦的主人,另有其人。人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个人梦里的内容总是与现实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可是他的这些梦与日常的事没有任何关联,就像是一台电影放映机,在独自播放着另一个单独的故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梦,生活会平静地继续下去,可是,它的的确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浪花开始泛起。他开始去寻找梦的谜底,结果,找到了雪倩。
  他喜欢千千,但是又想知道梦的答案,然而,另他更担心的是,当谜底揭开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现在,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回忆的大门被打开,原本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次浮上来,原来,混乱早在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

  晚七点,傅家小客厅。宇飞赶到时,客厅已经布置妥当。天花板上挂着彩灯,一闪一闪如天上的繁星,桌上两个烛台上,蜡烛熊熊燃烧,把整个房间映的一片橘红。
  桌边几个人在大声交谈着,宇飞不认识他们,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找了个空位子坐下。
  一个身穿白西装的男生正向旁边戴眼镜的瘦高个大谈生意经。白西装虽然年轻,但听上去很显然已经是个高手,道理说的头头是道,听得眼镜不停地点头。旁边两个女生则在讨论服装。
  “千千怎么还没下来?”眼镜突然抬高声音问。
  “女孩子换衣服总要花些时间的嘛。”个子小小的女孩说。
  “你们这些女生,每天要在这上面费多少工夫啊?”眼镜很是不满。
  “你们这些家伙,整天挑三拣四的,我们打扮一下,你们就说浪费时间,我们不打扮吧,你们又说不修边幅,还要不要人活?”
  “你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我们都死了你们就好了?整天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女生看,没有我们女生,你们还不急死?”
  “大丈夫理当……这个这个……横行天下,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才懒得看你们呢!”
  “真的是这样吗?”旁边年龄稍大点的女孩开口了,“那天下午放学,我亲眼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跟在一个女生身后走了半天,那也是轰轰烈烈的大事?”
  “哦——原来表面上装正人君子,背地里也不过是色狼一个。”小个子女生跟着起哄。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你肯定看错了吧。”眼镜急得脸都红了。
  “是谁谁心里清楚。”
  宇飞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他们聊天、开玩笑。海风、雪倩今天没有来,他们两个在的话,一定会更热闹的。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寿星终于出场了!”女孩子们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围了上去。
  千千身上穿的自然是今天新买的礼服,与当时不同的是,双手带上了长及肘部的手套,胸前挂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头发上束着一根紫色丝带。整个  人看上去既高雅端庄又不失清新活泼。
  “我的公主啊,你这个凤凰一出现,我们连麻雀都自愧不如了!”
  “就是,就是,让我们怎么好呆在这里嘛。”
  女孩七嘴八舌地夸赞着,男生则都在旁边目瞪口呆。
  宇飞走上前去,说了声:“生日快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彩纸包着的小方盒。
  “谢谢。”千千含笑向他点头。
  “千千,还没向我们介绍一下你的白马王子呢。”
  “郑宇飞。”千千把宇飞介绍给众人,然后又把自己的朋友一一介绍给他。穿白色西装的叫许小天,瘦高戴眼镜的叫陈永济,个子小小的女孩叫丁玉洁,大姐姐般的那个叫江兰。
  宇飞与他们一一握手。
  “打开看看,你的白马王子送你什么礼物?我们都很好奇呢!”陈永济催促着。
  千千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宇飞。
  宇飞点点头。
  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一枚镶了紫宝石的小巧发卡,蝴蝶状的外形,纤细优美。
  “好漂亮!”
  “很适合千千呢!”大家连声赞叹着。
  千千仔细地端详着,看得出来,她很喜欢。
  “现在,让白马王子把发卡戴在公主头上吧!”陈永济的鬼主意一个接一个。
  “好呀好呀!”大家一起鼓起掌来。
  宇飞和千千都有点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宇飞拿出发卡,千千稍稍把头偏过来,他嗅到她淡淡的发香,心跳有些加速。他轻轻地把发卡别在她的耳际,这时,白光一闪,江兰不失时机地拍下了这珍贵一瞬。
  “好温馨,好浪漫!”丁玉洁双手抱在胸前,抒发着自己的感慨。
  “好了好了,”江兰说,“大家不是都有生日礼物吗?现在不拿出来,还等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大家纷纷拿出礼物,送上祝福。
  “谢谢,谢谢。”千千忙不迭地道着谢,“谢谢大家的到来,我很开心。等了这么久,大家都很饿了吧?”
  她向外招招手,立刻有人把一盘盘美食端上餐桌,最后送上来的,是一块点燃着蜡烛的大蛋糕。
  大家唱起了生日快乐歌,随后,江兰说:“寿星来许愿吧。”
  千千双手合在胸前,垂下眼帘,静静地许着自己的心愿。她的脸被烛光映的红扑扑的。众人都盯着她,猜想着,她会许下什么心愿呢?
  片刻之后,千千张开眼睛,正要吹蜡烛时,又被人止住了:“别急别急,今天王子公主都在场,还是一起来最好。”
  “对对,这样才有纪念意义,而且,今天是千千二十岁的生日,可是不同寻常哦。”
  千千冲宇飞点点头,两人一起吹熄了蜡烛。
  江兰再次按下快门。
  “公主许的什么愿呢?能不能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不用说,说这话的肯定是陈永济。
  “去去去,女孩子的心愿,怎么好当众说出来嘛。”丁玉洁冲他摆着手。
  “让我猜猜,一定请让上天保佑,能和王子永远在一起吧。”
  “嗯,有可能,有可能。”许小天连连点头。
  千千笑了,未置可否,她拿起小刀,开始切蛋糕。
  这时,许小天把谈话的对象转向宇飞:“请问,令尊是从事什么行业的?”接着他又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想了解一下,说不定我们双方以后可以合作呢。”许小天精明能干,现在就已然是父亲身边的一把好手,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千千愣住了,她最怕别人问起宇飞这个问题。“小天,吃蛋糕。”她把小碟子放在许小天面前,试图岔开话题。
  “我没有父母。”宇飞哑哑地回答。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言。”许小天愣了一下,“这么说来,你现在就继承他们的产业,真是让人佩服。”
  说到这里,众人向宇飞投来艳羡的目光。
  “我也没有产业。”
  许小天有些尴尬:“呵呵,你太会开玩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疑惑: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同是贵族学校——启天学院的学生,自然都出身于大富之家,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千千身为亿万富翁的千金,他的男朋友自然一定身份非凡。可是,从他的回答来看,好像完全不是这样,这令他们非常不解。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说完,宇飞起身离开了座位。
  “大家不要客气,尽管享用,我去去就来。”千千随后跟了出来。
  花园里,宇飞靠在一棵树上,低头注视着脚下。微风徐徐,夜色阑珊。
  “宇飞,他们……”千千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你去陪他们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千千站在原地没有动。
  “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态,也许,我不太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不是这样的。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把你的事情更多地透露给他们,所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千千,不是你的错。现在突然发现,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不是啊,你今天不是送我礼物了吗?”
  “那是……那是我在超市买的仿制品,才一百七十元。”到现在,索性全部说出来吧。
  “可是,我认为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千千抬起手,抚摸着头上的发卡,“我不在乎他值多少钱,我只关心是谁送给我的。”
  “千千,有时候我真恨自己,常想,如果我也有父母,有像他们那样的出身就好了,至少,可以做到如他们所认为的‘门当户对’,可惜我没有。他们怎么看我无所谓,我是怕以后他们会用另一种眼光看你。”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宇飞,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以前的那个你呢?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呢?”
  是啊,以前的那个我,究竟到哪里去了?做事不顾后果,大胆、直接,在操场上向千千表白,在饭桌上向养父母坦言一切,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虽然有些担心,但从没有现在的这种感觉,不安、无奈。
  “千千,我只在乎你,只想给你更多。”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啊。你给我的东西,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是用任何金钱都无法衡量的,这样还不够吗?”千千走上前,把宇飞的头搂在自己肩膀上,“弟弟,你想得太多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势利的人,嫌贫爱富,只为满足自己的虚荣。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我的心不会变。”
  弟弟,多么亲切的称呼啊!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了?现在听来,更显得弥足珍贵,它就像一缕清泉,直渗入心底,让他那颗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我从很早前就开始喜欢姐姐了。”是的,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在这个世界上,是谁最关心自己?是谁最疼爱自己?是谁最了解自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恋人姐姐,喜欢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喜欢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香气,喜欢感受从她那里传来的淡淡的温暖。她在我受伤的时候呵护我,在我孤独的时候陪伴我,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是。我发过誓,永远都会好好对待姐姐,所以,我不要去找什么梦,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梦?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我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上弦月高悬半空,静静地挥洒着它淡淡的光辉。
  是的,我们拥有同一个梦。
  既然宇飞知道我也做着那个梦,那么,我们就应该有重叠的地方,他一定了解更多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从不向我提起?他明明是想让我和他一起揭开那个谜底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说?当时在研究所里,由于心情的关系,没有考虑那么多,现在,似乎可以猜测到些什么。他不向我直接说明,难道是因为……她?是的,他很喜欢她,他害怕,如果谜底揭开,事情会变得难以想象,那么,他为什么又要要求我加入呢?答案只有一个,他在犹豫。突然她对那个梦感起兴趣来,究竟它在暗示什么?它的答案又是什么?
  所以,我要安静地睡去,也许,沉睡中我还会做梦,梦境,会给我更多的提示。

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06-06-30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爱

作者有话说:
  在今天的文章里,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小山,山上有棵大柳树。是不是感觉有些怪异呢?其实,或许我就是要描绘这样一个梦幻般的场景吧。而且,这里出现了一段小故事,其实,整篇文章里共先后有3个小故事的,它们既相对独立又和文章融为一体,这是一个小小的尝试,不知道效果怎样呢?这个场景是本文最重要的一个场景,许多重要情节都是在这里发生的,以后此场景还会出现,一直到最后。



第六章 寻

        才几天没有见面,却仿佛过了很久。我一直都在欺骗着自己,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见到他……

2004年4月3号 星期六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雪倩心里很不高兴,不想做梦的时候它偏来,想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简直是在故意跟自己过不去。
  看着桌上的表,刚过九点。家里静悄悄的,想必爸妈都已经出门了吧。肚子有点饿,厨房里什么也没有,看来他们比自己还心急,连早饭都免了。没办法,雪倩只好从冰箱里拿出一包薯片、一盒牛奶来当早点。
  这时,门铃响了。
  “会是谁呢?”雪倩放下手中的食物,走过去开门。
  海风站在门外。他背上挎着一个大大的包,一身休闲装,脚穿一双白色的耐克运动鞋。
  “早上好。”他微笑着打着招呼。
  “早上好。”雪倩没精打采地答了一句,坐回沙发继续吃东西。
  “早饭吃这个怎么行?”海风惊讶地说,“家里人不在的时候,你都这么吃吗?”
  “不吃这个还能吃什么?”
  “过不了多久就会饿的。”海风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块面包放在茶几上,“你等一下,我再给你煎两个荷包蛋。”
  海风说着径直向厨房走去,不一会儿便有滋滋的声音传来。
  现在的男生都会做饭吗?雪倩的嘴巴张得合不拢。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她都是吃点心充饥,再不就干脆泡方便面,至于做饭,她一向认为那是很高深的事。
  “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呀!”妈妈常常这么说。
  “嫁不出去才好,干脆单身一辈子。”
  “现在嘴巴硬,到时候可别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像你这样,白天工作一整天,下班回来还要干这干那,有什么好?”
  “没错,是很累,可是有人疼啊!”说到这里,妈妈总是眉飞色舞。
  “我才不要!”
  “你这个丫头,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别看你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才不会这么想呢。你妈我也经历过你这个年龄,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
  妈妈说的没错,虽总说要单身一辈子,可是心里,始终想着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白马王子降临身边,单膝跪在她面前,向她求爱。
  海风端着盘子走出来,盘里盛着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他把鸡蛋夹进面包里,递给雪倩:“这才有点早餐的样子。”
  雪倩咬着面包,香气浸入嘴角,令她食欲大开。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你不会告诉我你只会煎荷包蛋吧?”
  “别小瞧人。下次有机会,我要好好给你露一手。”
  “露一手不要紧,别漏出马脚就好。”
  两人仍和平常那样斗着嘴,可是却明显感到不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不知什么时候,仿佛有了一道无形的膜,把两人分隔在两侧,难道是长大了,人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走出大门,便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满是灰尘的黑色小汽车。
  “喂,你们两个,跟老祖宗似的,真够稳当的,我都等了半天了。”张晴从车窗里探出头大声说。
  雪倩看看表,才九点五十分:“你也有点太心急了吧?这么早就来。”没错,张晴的性格就是这样,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毛毛躁躁。
  “早晚还不一样?快上车。”
  没等两人坐稳,车便呼地一声冲了出去,它果然有些破旧,引擎的声音很大。
  “怎么样?今天心情好点了吗?”张晴问。
  “还不是都一样。”
  “尝试着放松自己吧,不该想的别乱想。有时,学会遗忘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些。”
  雪倩吁了口气,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道理人人都懂,然而能把道理从容地付诸行动的人并不多。
  张晴打开音响,刺耳的摇滚乐立刻涌入耳膜。雪倩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样?听着这种音乐,心情是不是开朗许多?”张晴一边说,一边随着节奏摆着头。
  “……”我觉得更心烦了。
  雪倩伸出手,把声音关小点。
  “雪倩,这你就不懂欣赏了。我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歌曲,整天什么情呀爱的,烦得人要死。人为了什么活着?一个字,快乐(这是一个字吗)。只有听这种东西,你才能什么都不去想,只沉浸在它狂乱的节奏里。要不,你拿回家仔细听听?”
  “才不呢,爸妈不把我赶出去才怪。”
  “唉,你真是无药可救喽。”
  “对了,你喜欢过男生吗?”突然,雪倩对这个死党感起兴趣来。
  “喜欢过,高中的时候,瞎玩的。”张晴倒是很直接,有问必答。
  “后来呢?”
  “还用问?当然是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当时你怎么想?”
  “随他去吧,我才懒得理那么多,反正,以后再也不想扯进这样的事里。”
  “你倒是想得挺开嘛。”
  “是呀,从那时起我只喜欢看帅哥,至于喜欢上,从来没想过。”
  “原来是这样啊……”雪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要不,怎么能和你这种花痴成为死党呢?”
  “还说我呢,你自己比谁都痴得厉害。”雪倩撇撇嘴。
  “得了吧,我痴那只是表面,你呀,是从表到里都痴。要不,怎么会把自己搞得整天浑浑噩噩的?”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雪倩突然觉得这是了解对方内心的好机会,便一直追问下去。
  “随便。遇上喜欢的就恋爱,遇不上就一直单身。”
  “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呀,管不了我。”
  离开市区,车辆稀少起来,张晴把速度加得更快。音乐更加激烈了,她的头摇得更厉害,车身也跟着东扭西歪。
  “哈,刺激!”张晴大叫着。
  雪倩手心里却捏着把汗。
  “放心吧,我的技术保证没问题。唉,只可惜老爸心疼他的新车,缠了半天都不让我开出来,真拿他没办法。”
  “你这样开车,没有人不心疼的。”雪倩白了她一眼。
  “又不会撞坏,顶多蹭掉点漆什么的。”
  “……”你以为这是多么光荣的事吗?
  “看,”张晴指着前面,“过了那座桥,就到目的地了。”
  车驶上了桥面。两侧是漆成白色的水泥护栏,桥下,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
  雪倩突然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里好熟悉,好像以前曾经来过,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过了桥,前行了一段,车吱的一声刹在路边。
  就连停车也这么有个性。
  “已经到了吗?”这是上车以来海风的第一句话,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原来一路上他都在和周公会面。
  “你可真行,这么刺激的音乐,一点都打扰不了你。”张晴说。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张晴不理他,打开后备箱,“雪倩,来帮我拿东西。”
  后备箱里有两个包,两人每人背上一个走下马路。海风快跑几步追上来,把雪倩背上的包取下,扛在自己肩上。
  “哟,‘黑马王子’很温柔嘛。”张晴酸酸地说。
  “走你的吧,当心跌倒。”雪倩推了她一把。

  跨过一片田地,前面就是一座小山。斜坡上绿草如茵,五彩缤纷的野花点缀其间,煞是好看。山顶长着一颗粗大的柳树,柔软细长的枝条在风中微微摇摆。向下俯视,一条笔直的马路从远处延伸而来,在山下稍稍转了个弯,又向远处伸展开去。来的方向,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田野,宛如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地平线上的黑影,就是他们生活的城市。身后则是连绵不断的峻岭,如同天然的屏障,保护着这块平原。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张晴骄傲地说。
  “的确是野餐的好地方。”海风点头同意。
  “对了,这棵柳树,你们知道叫什么名字吗?”张晴突然问。
  海风和雪倩都摇摇头。
  “相思柳。”
  “相思柳?”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对,那个什么什么不是有一句诗吗?‘知道无郎却有情,长教月照相思柳’。”
  雪倩也记不清她所说的“什么什么”是谁,不过这句诗很熟悉。
  忽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段久远的回忆。好像外婆曾讲过一个关于“相思柳”的故事,本以为那只是人们凭空编造出来的,没想到真有这棵树。
  “那么,你们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吗?”她问。
  这次轮到张晴摇头了。
  “说来话长。坐下吧,我讲给你们听。”
  三人背靠柳树坐下,雪倩开始讲述起那个古老的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条河边有个村子,就在那里。”她用手指了指那座桥,“名字外婆告诉过我,不过我记不清了。村子不大,却挺有名,是当时很重要的一个渡口。”
  海风点点头。这很容易理解,路通南北,河贯东西,村子正好处在这个交叉点上。
  “当时的河应该比现在大啦,现在,跟条小溪差不多。我说到哪里了?对了,渡口。所以呢,来送别的人特别多,正因为这样村头的柳树都长不大,才种了没几年,就被人们给折死了。”
  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典故,“柳”与“留”谐音,人们折柳条送人,其实是希望他们能长留下来,不要离开。古代描写折柳送行的诗词有很多,比如“杨柳乱成丝,攀折上春时。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赠君折杨柳,颜色岂能久,上客莫沾巾,佳人正回首”等等,那一首首优美的诗篇,描绘着一个个洒泪离别的感人场面。
  “村子里住着一个小孩子,他很喜欢柳树,在村边种了许多。种下被人们折死,于是他就接着种,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反复着,最后只有山顶上的这棵,由于离渡口比较远,终于存活了下来。”
  “一晃十多年过去,小孩子长大成一个英俊的帅小伙。一天,家里来了一位女子,自称姓柳,说她随父亲逃荒在外,父亲半路上染病去世,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四处漂泊,正巧路过这里,看天要黑了,想借宿一晚。好心的年轻人答应了她的请求。谁知这个女子一住下便不走了,她为年轻人洗衣做饭、洒水扫地,什么都干,后来在邻居们的帮助下,两人自然成了亲。第二年丈夫被征召入伍,要远赴边疆。临行前,妻子送给他一枝柳条,对他说:‘我预见到你的部队会全军覆没,你也会战死沙场,所以,一定要把这枝柳条随身携带,千万不要弄丢,它可以保你逃过劫难。切记,切记。’丈夫牢牢地把妻子的话记在心底,一直把柳条贴身珍藏着。果然后来他的部队中了敌人的埋伏,被围困在一个狭长的山谷里。两旁山顶上箭矢石块雨点般落下,所有人都死了,他也身中数箭,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中醒来,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毫发未损,面前多了棵柳树,箭全射在了那株树上。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忘记妻子的话,才得以保全一命。几经辗转,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男子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一进门,却发现家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屋子里到处布满灰尘蛛网,显然好久没人住了。于是,他便向邻里打听妻子的下落。邻居告诉他,他走后,他的妻子每天都在山顶的那棵柳树下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泪流满面。突然有一天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身上毫无来由地裂开几个洞,血如泉涌,没等大夫赶来便断了气。接着,她的尸体化成一道绿光,飞到那棵柳树上消失了。他问了一下妻子死的具体时间,正好和他的部队被围,自己中箭倒下的时间相符。大家终于明白了,姓柳的女子其实是柳树精,是来报恩的。于是人们就把这棵柳树命名为相思柳。从那以后,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折下这棵树的枝条赠送给行人,就能保佑他一路平安,早日归来,而这棵柳树也很奇怪,无论人们怎么折,依然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一棵普通的柳树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凄美动人的故事,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能给没有感情的东西附上人类最真的情感。
  海风和张晴都听得入了神,故事结束了,他们仍意犹未尽。
  “你知道得还挺多嘛。”海风说。
  “当然了。外婆会讲好多呢,可惜我记下来的,只有这么一点点。”
  说着,雪倩站起身,折下两根柳条:“每人带上一枝吧,会带来好运的。”
  张晴端详着柳条。淡绿的色泽,再配上几片细长的叶子,那么的娇嫩、柔弱。就是这样的女子,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心爱的人,她不由长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雪倩问。
  “真是世上少有的痴情女子啊!”张晴用夸张的语气感叹着。
  “好了好了,别肉麻了,我们开始行动吧。”
  张晴展开一块彩色的布铺在草地上,海风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地全部倒了出来。
  “哇,好丰盛!”有烤鸭,有鸡腿,有汉堡,有面包,再加上薯条巧克力等零食,堆得小山一样。
  讲过故事,本来心情就轻松许多,又看到这么一大堆食物,一时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且早上吃的东西少,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让我们忘掉一切,甩开腮帮子享用吧!”张晴大叫道。
  “你不是在减肥吗?”
  “放纵这么一次,死不了人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对了,我听说河里有鱼,看能不能抓几条来,我们正好烤鱼吃。”说完,她一溜烟地跑下山去,边跑边喊着:“‘黑马王子’加油啊。”
  “‘黑马王子’?”海风问。
  雪倩看了看左右:“没有别的人,应该说你吧。”
  “哦。”海风点点头。
  树下只剩下二人,气氛突然有些尴尬。雪倩只顾低头吃东西,海风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忽然觉得雪倩有些陌生,不再是自己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女孩,她改变了很多,跟自己有了明显的隔阂。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应该发生了些什么,可她对自己一句都没提起过,好像是在有意疏远自己。
  其实雪倩也不明白个中的原因。总之,就是不能对他讲,不能让他看出来,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她只能把它归结于男女生之间的距离感。细细想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可以说是熟得不得了,互相对对方了解的一清二楚,有时,她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两个人毕竟是两个人,互相之间应该保留一些不为对方所知的空白区。
  “这段时间你还好吧?”海风终于开口了,这句话应该是对一个久别重逢的人说的,可是他却不自觉地把它用在了雪倩身上。
  “马马虎虎,还是老样子。”
  她在撒谎。
  “是吗,那就好。有什么事情,别太放在心上,多往好处想想。”他不清楚她发生了什么,只能泛泛地安慰。
  “嗯,我知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好的。”
  两人这样一本正经地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感觉有些别扭。
  “知道怎么还一副苦瓜脸?”海风要打破沉闷。
  “你还南瓜脸呢。”
  “那也比苦瓜好看,你知道苦瓜长什么样吗?绿绿的,上面好多小疙瘩。”
  “你是在说我丑吗?”
  “我敢吗?最多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都说出来了,还不承认?”
  “你想要我说实话吗?”
  “那还用问?”
  “说真的,你挺漂亮的,如果多笑笑,更好看。”
  “不理你了!”雪倩干脆扭过头去。脸颊稍稍有些发烫,第一次听男生这样夸奖自己,虽然是从笨蛋嘴里说出来的,也总比没有人夸好。
  海风笑了笑,或许这才是两人之间最合适的谈话方式吧。

◆◆◆

  宇飞坐在写字台前,桌上放着一张表格。
  这是周五那天老师给的,表头上印着:“A市第二十六届大学生绘画艺术展报名表”。班上只有几个人得到了它,他是其中之一。展览将在下学期举行,届时会评出一、二、三等奖,获奖的作品还有可能到省里参加展出,所以,他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他在表上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性别等项目,而参赛作品一栏,却迟迟没有填。每人最多允许两件作品参赛,以前的作品现在看上去总有些这样那样的瑕疵,都不太令人满意,所以,他打算在交表之前尽快地创作出新作来。他把表格放进抽屉里,思索着应该选用什么样的题材。
  这时,手机响了。听筒里传来千千急促的声音:“宇飞,不好了!刚才有人打来电话,说爸爸在公司突然晕倒了。”
  “他现在人呢?”
  “在医院,听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我现在正在赶去的路上,你也过来吧。”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穿上外套,宇飞快步冲出房间。

  市中心医院急诊室外。
  千千偎依在李雪雁怀里,一脸焦急。李雪雁用手帕擦着眼睛。
  “嫂子,别担心,老傅不会有事的。”身材胖胖的吴向东安慰着。
  “可是……”李雪雁看看急诊室的门,目光里充满忧虑。
  “嫂子,你这样光着急也没用。这家医院是市里最好的,放心好了。”
  这时,宇飞大步流星跑来。
  “妈,吴叔叔,李叔叔,陈叔叔,王伯伯,你们都在?”他很快地打过招呼,然后转向千千:“爸爸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中。”千千低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吴向东说,“今天早上,我们几个董事会的在一起研究公司下一步的发展规划,突然老傅脸色苍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们马上给医院打了电话。”
  “谢谢叔叔、伯伯们。”宇飞向大家鞠了个躬。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应该的。”董事们连连摆手。
  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位大夫走了出来。
  “我爸怎么样了?”千千呼地站起身。
  大夫擦干额头上的汗:“病人是冠脉硬化导致的突发性心肌梗塞,好在送来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不过,以后不能让他太操劳,否则这样的事还有可能再发生。”
  众人走进急诊室,傅丛云还在沉睡着,呼吸很平静,心电图上的波形也很规则。
  董事们都舒了口气。
  “我们就不打扰老傅了,改日再来看望。”吴向东说完,大家一起告辞离去。
  “先让他在观察室里躺几天,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转到普通病房。你们也别呆太久,让他好好休息。”大夫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爸爸从来没说起过他有心脏病,怎么……”
  原因显而易见,他怕大家为他担心,一直隐瞒着。
  “他也真是的,早说早治不好吗?非要拖到这么严重……”千千伸出手,轻轻为父亲掖好被子。
  “公司的事务忙,一刻也离不开他,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宇飞长叹口气。
  “唉,为了公司,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要公司有什么用?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千千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
  宇飞轻抚着她的肩膀:“放心吧,医生都说没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好起来的。”
  千千微微点了点头。

◆◆◆

  从山上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把云朵镀上了一层金黄。
  “大家绑好安全带,我又要飙车了。”张晴大声说。
  车子在空荡荡的马路上疾驶着。今天过得很充实,欣赏到了优美的风景,同时也大饱了口福,多日以来的不快、郁闷都被冲淡了。
  “以后,我会开心起来的。”雪倩对自己说。
  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会找回原来的那个自己。可是,梦,真的可以就这样丢开吗?雪倩对它依然心存好奇,每次都是一些零星的碎片,根本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它究竟要讲述些什么呢?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梦里是一座大房子,昏黄的灯光洒出窗外,照亮了檐下一棵不知名的树和一大片疯长的花。远处隐隐有笑声传来,仔细听,又像是婴儿的哭声,冰冷、诡异。她一下子惊醒了。
  温暖的阳光正透过窗子射进来,天空一片湛蓝。
  雪倩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梦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一点都不受控制。如果不能把它搞清楚,它将会一直困扰自己下去,无法让自己与过去断开。所以,一定要找到它的答案。这次不是因为宇飞,而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和那些日子彻底说再见,她会继续努力下去。
  可是对于那个结果,她也没有把握,一旦一切真相大白,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知。

  中午,雪倩去了一趟市图书馆。她要寻找一个地方的资料。梦里有一栋大房子,窗子的轮廓是欧式的,她想知道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建筑。
  她先翻阅了地方志。里面记录着发生在这里的一些大事,早期的是晦涩的文言文,晚期的则是别扭的白话,看了一会儿头就涨得老大。然后又查找了市里的规划档案,从那半米多厚的卷宗里搜寻一点点的信息谈何容易?翻了三分之一她就想放弃了,而且时近中午,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她似乎闻到了饭的香气,于是“砰”地把文件夹一合,离开了图书馆。
  外面的太阳有点刺眼。
  说好了中午不回去的,只好在外面吃。
  她要了一大桶炸鸡腿,一个汉堡,一杯可乐,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大吃起来。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对面楼顶的巨幅广告牌上——“入住凤凰花园,共赏美景无限”。她在电视里也看到过这个广告,只知道它是个别墅区,有钱人住的地方。根据梦里的情景推断,那栋房子应该也是间别墅,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位于凤凰花园。
  “这下就好办了!”想到这里,雪倩对自己佩服不已。快速吃完饭,她拦下一辆计程车,急急忙忙赶往目的地。
  凤凰花园位于离市区几公里外的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这里很早以前就是富人们休闲的场所了,在解放前便不断有人修建自己的别墅。当时叫凤凰台,几年前这里被开发,才改名为凤凰花园。凤凰这个名字据说来自小区背后的凤凰山,山脊曲线圆润流畅,看上去如同一只正在飞翔的凤凰的脊背。当时的人也真会取名字,叫大雁、野鸭不都挺形象吗?偏偏叫凤凰。想到这里,雪倩有点想笑,野鸭山,听起来好别扭。
  人们都喜欢把自己的房子建在所谓“风水”好的地方,这里后有“凤凰”,前有碧水,正是迷信的富人们理想中的居住地。所以,凤凰山下别墅多是有名的。这里的房子,最早的有近百年历史,建于上个世纪初,最迟的是开发后修建的,只有几年时间。
  凤凰花园的建筑由于历史原因风格各式各样,在这里中式的,欧式的,日式的等都能找到。同时,由于早期没有什么规划,所以房子建得比较零乱,东一座西一座,散落在一片树林里。
  树木刚刚长出嫩叶,还遮不住太阳,林间地面上光影点点。雪倩走在林荫道上,仔细地打量着每一栋建筑。这里的老房子或被爬山虎覆盖的严严实实,或外表斑驳脱落,岁月的风霜剥去了它们昔日华丽的外装,刻上了深深的历史印迹。
  转了半天,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晕了。零散分布的建筑,如果没有门牌,一时还真难判断到过哪里,没到过哪里。
  只要寻找欧式的就可以,她自言自语着。眼前就有一座。雪倩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从房子里走出来,隔着铁门冷冷地问:“你找谁?”
  “请问,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姓韩?”
  “姓韩?不认识。”妇女一脸不耐烦,就像别人欠了她几百块钱似的。
  “那,您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一户姓韩的?”
  “不知道!”她丢下这句扭头就走。
  雪倩冲那个背影做了个鬼脸:“哼,不就是个保姆吗,有什么好嚣张?这家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理论?
  第二家,出来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气。
  “你……找谁?”
  雪倩表明了来意。
  “姓……韩?让我想想……我家主人姓什么来着?他已经出国……一年多了,我……忘了,反正……不姓韩。”
  看来这是个主人一不在家就偷酒喝的醉鬼。
  第三家,这次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没等对方开口,雪倩便抢先问出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我想您肯定找错地方了,这里的主人姓胡。胡总,胡总,外面有人找!”他扭过头去高声喊着。
  雪倩忙逃难似的溜开了。
  ……
  真是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可是找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一户姓韩,难道真的来错了地方?在其它某处,还有这样的建筑吗?两腿有些发酸,她在路边坐下来,脑子里仍在盘算着。时隔二十年,物是人非,现在找起来实在太难了,仅凭这么一个小小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想到这里,气已泄了一半。前面还有几十栋,一一看过来,还要多久啊!没办法,既然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先忍着吧。感觉好了点,她又拖着沉重的双腿迈开了步子。

  最终一无所获,她只能无精打采地打道回府。
  刚回到家,便发现爸爸妈妈脑袋凑在一起正商量什么。看到自己进门,他们立刻喜出望外。
  “女儿,快,过来。”陈静笑眯眯地招着手。
  雪倩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这么急着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始终逃不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绿茶,咕咚咚灌了一大口,疲惫地坐倒在沙发上:“说吧。”
  “今天,我以前单位的广告部主任老周打来电话,说他们接到一个业务,是一家服装厂的,要求在报纸上给他们打广告。老周跟我是好哥们儿,所以专门找我,让我为他们拍,还说需要帅哥、美女各一名。”柳承远曾经在报社做过几年摄影记者,后来辞职开了自己的摄影室。
  “对我说这个干什么?去找明星不就成了?”
  “这家服装厂刚成立没多久,正处于创业阶段,没有那么多钱请明星。”
  “和我有什么关系?”雪倩一边喝着绿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怎么会没关系呢?”陈静急忙插话进来,“女模特,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就选你。我的女儿嘛,当然是最漂亮的。对吧,老公?”
  柳承远通过手指做成的镜头打量着女儿,点点头:“感觉挺好。”
  雪倩嘴里的茶喷了一地。
  “不行不行,我可做不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呀!要是我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话,肯定第一个自告奋勇报名。”
  “现在也不迟啊。”
  “你这个丫头,这是说什么话?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丢那个脸干什么?这种活儿,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再说,搞不好,一下子成为明星也有可能呢。”
  当明星,这种事雪倩也幻想过,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没有那么多艺术才能,那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
  “那么,那个叫什么……老周的,怎么不把好事自己留着?”
  “他女儿有点……不上相,实说吧,就是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
  “别这啊那的了。”陈静打断女儿的话,“就这么定了。”
  柳承远点点头:“接下来,只差一位男模。”
  “你觉得海风怎么样?” 陈静说。
  柳承远摇摇头:“海风有点傻呼呼的,缺少些灵气。”
  “既然他不行,那么,女儿,你们学校里帅哥一定很多,推荐一个吧。而且,和你做搭档的,一定要真帅才可以。”
  “青蛙多还差不多。”
  “青蛙?”陈静很显然搞不清这个词的含义。
  “你不懂,算了。”雪倩也懒得多作解释。
  “对了,上次送你花的那个是谁?既然你接受他的花,那么,他一定长得不错。”
  宇飞吗?雪倩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他丢开,没想到又被人提起来。
  “不认识,忘记了。”
  “快,把他的联系方法交出来。”陈静打开雪倩的包就要找手机,被雪倩一把夺了过来:“这里面有我的隐私。”
  “好好好,你的隐私妈不看,快说吧。”
  “说过了我没有……”雪倩撒谎的本领尚有欠缺,游移的眼神暴露了一切。
  “你是我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坦白好了。”
  雪倩只得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后丢在茶几上:“给,这下满意了吧?”
  柳承远忙记下来:“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通知你们。”
  ——为什么我会把号码说出来?如果一口咬定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办法,明知看到他心就会痛,可为什么却不由自主?难道潜意识里,我一直都希望见到他?想再次看到他熟悉的面庞,想再次听到他温和的声音,想再次感受他特有的气质……才几天没有见面,却仿佛过了很久。我一直都在欺骗着自己,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见到他……

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06-07-02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爱

第七章 飞翔
        我只想在你的天空,展翅飞翔。
2004年4月5日 星期一
  中午,千千打电话来,说父亲已经醒了。吃过午饭,宇飞连忙开车赶往医院。
  傅丛云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已经比前一天好转了许多。
  “爸。”宇飞叫了一声,把手里的水果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宇飞你来得正好,我和千千刚刚还在说你呢。”
  “哦?在谈论我什么?”
  “我决定了,从现在起调你到我身边来,让你先锻炼两年。”
  宇飞微微一愣:“爸,您的意思是……”
  “呵呵,”傅丛云笑了,“我要说什么你很清楚。我虽然五十刚过,可是身体已经不行了。人不能不服老,我可以说是劳碌了三十多年,身体年轻的时候就拖垮了,现在,也该好好享享清福啦。”
  “爸,吃水果。”千千剥开香蕉,放在傅丛云手里。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所以才要锻炼啊。不会的我教你,经商这东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就看你敢不敢放手去干。有人说商人都是赌鬼,这话没错。赌得好就能赚大钱,赌不好就赔,就这么简单。”
  “这……”
  “没有什么这个那个的。知道吗?我把你放在研究所经理的位子上,本来就是为了磨练你,想必这几年你也有了一定的经验,上手肯定很快。”
  这时,李雪雁提着保温瓶走进病房。
  “丛云,你醒了?我煮了些莲子粥,给你补补身子。”
  “嗬,这下可真热闹,一家人全部到齐了。”傅丛云笑着说。
  “我也知道您的用意,不过我在研究所的那个职务可有可无,跟个摆设差不多。”
  “年轻人不用那么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有我呢,你的那些叔伯们,他们也会帮你。不过,这样一来,你肯定会很忙,又要读书,又要兼顾公司,你可要给我好好挺住。其实公司也没什么大事,除了季度、年终搞些总结规划之外,其它的时间都挺清闲的,毕竟我们是大公司,早就步入正轨了嘛。那些琐事,都有各部门的经理管着呢,哪个部门出了问题,你直接找他们就是。还有……”
  “现在就开始给孩子上起课来了?”傅丛云还要说下去,李雪雁打断了他的话。
  “看我,心急也不能这样嘛,以后慢慢来,慢慢来。”
  傅丛云今天很开心,好久没有像这样一家人济济一堂,那种温暖的感觉几乎已经淡忘,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突然病发,这种虽是亲人却不能在一起的情形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呢。
  下午没有课,宇飞从医院出来,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再次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表格,仔细地打量着。成为画家是他从小的梦想,他也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着,现在看来,梦想和现实之间竟然存在着这样大的距离,他的身上突然多出一副沉重的担子,这不止关系到他自己,也关系到公司的所有人,他才十八岁,这个担子对他来说太难承受,然而这是他迟早都要面对的,逃也逃不掉。
  宇飞叹了口气,又把表格放回原处——我的梦,难道真的永远只能是梦吗?
  手机响了,是柳承远打来的,所说的自然是请他做模特的事。宇飞爽快地答应下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很想去挑战一下这个从未涉足过的领域。这时,他又想到了雪倩,她那纯真的笑脸再一次浮现在面前。如果说前世只是个遥远的梦,他宁可再也不见她,因为那毕竟太虚幻,现在,他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对疼爱着他的父母,还有千千,他很清楚应该选择什么。可是,雪倩的面容却总是在他面前摇晃,好不容易找到她,难道就这样……揭开谜底的钥匙就在手边,难道真的要对它视而不见?
  他把摊放在桌上的书推开,玻璃板下压着的纸上,“来生再爱你”五个字赫然在目。
  我的前世一定在用这种方法提醒他的“下辈子”时刻不要忘记,还有,那张没带走的照片,也一定是他故意保存下来的线索。照片宇飞一直都带在身上,他又一次把它从口袋里取出,注视着上面那张美丽的笑脸,天哪,是不是她,雪倩,一直都在等着自己?她的梦里是不是也出现过自己的影子?他的心又一次抽搐起来。然而,片刻之后,他重新把书盖在那张纸上,把照片锁入抽屉深处。
  梦里的男孩是谁?其实雪倩也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的脸,被严严实实地挡在画板后,根本看不清楚。那么,他是不是就是宇飞?如果我们有同一个梦,为什么你不把你的梦告诉我?
◆◆◆
  下午放学后,海风因为有事,让雪倩先走,雪倩答应一声,什么都没有问。在这之前只要是同一时间放学,两人总是一起回家的,现在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这样,好像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难道说已经习惯了?还是早已把以前的事忘得精光?
  不过,早上一起去学校的惯例还是没有变。只是,雪倩发现海风近来有了些变化。衣服不像以前那样穿得歪歪扭扭,头发也不再乱得像鸟窝,他有时会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傻傻地笑。
  “喂,你是不是恋爱了?”一次,雪倩这样问。
  “我……哪有啊?”海风的回答支支吾吾。
  “你那张脸,一看就知道在撒谎。快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问这干什么?”
  “我是在关心你啊。”
  “我看你是想拿我的事到处去八卦吧?”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雪倩生气地撅起嘴。
  “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她说……喜欢我。”海风吞吞吐吐地说。
  “这个世界不知怎么了,笨蛋也有人喜欢。”雪倩撇撇嘴。
  “那也总比有的人没人理会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海风的这句话,正好戳中雪倩的痛处,她立刻沉默下来,扭过头去,咬着手指甲,出神地看着车窗外。海风并不知道雪倩的事,他这样说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可看到雪倩表情突变,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错了什么,忙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雪倩依然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对,我嘴巴缺德,我自己掌嘴行了吧?”他举起手,装作打自己嘴巴的样子,可是这一点都没能触动雪倩。
  “你究竟怎么了?”海风突然生起气来,“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当我是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一起从小长大的吗?你现在对待我的这个样子,跟对待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区别?你就没为我想想吗,我会不会很失望?我可是一直都在关心你!”
  雪倩眼睛转了一下。海风说的没错,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对他一直都很冷淡,甚至有意躲着他。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保护起来,害怕袒露给别人,更害怕被别人看透,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是个开朗的女孩,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此。然而那仅仅是表面,是她有意让别人看到的一面,而另一方面呢?她其实是很内向的,好多事情,宁愿让它烂在肚子里,也不愿告诉别人,哪怕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人太过接近,企图窥探她的内心,她总有一种要远离一些的冲动,她就是用这个方法进行着自我保护。
  人的许多举动其实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简单的随心而动。虽然想找一个人倾诉,可惜不能。憋在肚子里难免很苦闷,可是还得忍下去。
  海风的这个女朋友也是糊里糊涂得来的。
  本学院的篮球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每周都有好几场比赛,海风是他们专业球队的主力之一,一次比赛过后,在更衣室里,他发现自己的衣橱里多了个信封。
  现在是手机时代,互相联系只要拨个号就可以,谁还会写信呢?
  拿起信封,“路海风收”四个娟秀的字映入眼帘,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那绝不是出自男生之手。他飞快地把信封塞进口袋里——更衣室里人多,绝不能被别人发现。
  “海风,我们先回去了!”队友跟他打着招呼。
  “快去找你的公主吧,别让人家久等。”有人开着玩笑。
  海风大吃一惊:难道有人看过信了?过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他们说的是雪倩,这才长出口气。他和雪倩一起上学、回家是众所周知的,被误会也是难免的事。
  “走你的吧,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他向对方挥挥手。
  “哈哈哈……”队友们大笑着离开了。
  这时海风才敢把信拿出来,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六点半,大礼堂后。”
  海风看看表,糟糕,已经六点四十了,他飞快地跑出更衣室。
  大礼堂的后面是一排自行车停车棚,现在已经放学许久,棚子里空空荡荡。
  也没有一个人影。
  “这些家伙,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一定有人恶作剧,说不定肇事者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看发笑呢。
  正要离开时,忽然发现身后多出一个人。
  “我说,你们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好不好?”海风无可奈何地说。他是个很平凡的男孩,从来没有女生递过纸条,对自己的情况,他很清楚。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女孩子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在扇动翅膀。
  “你……难道……”海风一下子结巴起来。
  面前站着的是和自己同一个班的女生,总是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不太爱说话。她叫顾雨珊。
  “我……这段时间你的比赛我每场都在看,你没有注意到?”
  “……”
  “看不到也是正常的,反正我太笨拙,太没用,被人无视惯了……”
  “没有这回事,是我只顾专心打球,所以……”海风没有撒谎,在球场上他心无旁骛,一心比赛,再加上本来感觉就有些迟钝,没有发觉也是正常的。
  “真的不是因为讨厌我?”
  “我没有说过吧?”海风抓着后脑勺,腼腆地笑着。
  “那就是,你答应了?”
  海风点点头。
  “太好了。”雨珊抬头笑了,海风这才发现,这个并不算漂亮的女孩笑起来也很好看。
  看惯了电视上种种告白的场面,虽然现在的感觉有些老套,但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不管怎么样的告白,都是那么让人心动。
  不说“喜欢你”,也不说“我爱你”,因为它们早就被融入到这最普通的语言里。
  汽车进站,两人下了车。
  “今天我还有比赛,所以……”
  “我知道了。”雪倩回答着,转身默默离开了。
  海风注视着雪倩的身影淹没在上学的人群里,拔腿向自己教室跑去,他知道,那里,有人在等着他。
  是恋爱中的女生都会变漂亮,还是恋爱中的男生总会产生幻觉?
  走廊上,看着前面那个女孩的背影,他想到了一个词——亭亭玉立。
  “雨珊,这么早?”他快步追上她。
  雨珊扭头报以微笑:“你不也是吗?”
  “今天……你的发型变了?”记得以前她都是把头发扎起来的,今天却没有,任由它们随意地披在肩上。
  原来恋爱中的男孩,即使再迟钝也会变得敏感起来呢。
  雨珊又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披肩发会让女孩更有女人味,她心里一直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要改变一下自己,这样才能把海风牢牢吸引住。
  她做的很成功,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足以影响到海风。他感觉她由丑小鸭一下变成了一只白天鹅,从原来毫不起眼一下变得光彩照人。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关系对大家来说,还是个秘密。
◆◆◆
  今天继续进行上次中断的会议。不过坐在董事长位子上的人变了,不是傅丛云,而是郑宇飞。
  吴向东、王旭光、李继、陈启阳四位常务董事全部到齐。另外有位女性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做着会议记录。宇飞称呼她“华姐”,她是个很能干的人,一直担任傅丛云的秘书。
  会议的议题是“是否收购彩风机床厂”。
  宇飞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参加常务董事会就遇到这么个重大课题。
  “和上次一样,我反对。彩风机床厂负债太多,我认为收购以后会成为公司沉重的包袱。”吴向东开口了。
  “我说老吴,有点进取精神好不好?”王旭光军人出身,做起事来冲劲十足,“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我们不收购,总有人去做,这块肥肉我们不吃,难道白白地让给别人?那边,风云还在虎视眈眈呢。”
  风云是本市的另一家大企业,吉兆最大的竞争对手。
  “问题是,这块肉不好吃,它是块变了味的肉,搞不好吃的人会拉肚子。”旁边,陈启阳一边擦着眼镜,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话是没错,不过这也正是我们扩大市场的最好时机。会不会拉肚子,吃的人的消化功能很重要,彩风虽然濒临破产,但它的技术还是有的,破产的原因只在于厂子的领导层观念落后,决策失误。我认为,用我们公司的管理方式对它进行改造的话,一年后扭亏没有问题。”王旭光坚持自己的观点,毫不退让。
  “我同意老王说的,”一直没有出声的李继开口了。他四十多岁,是几位常务董事里面最年轻的。“收购彩风,对我们旗下的吉兆机械也是有好处的。它的产品是吉兆机械的空白,正好互补。”
  “问题是,彩风的债务怎么办?数千万不是小数目,收购也要几千万,这样下来,我们要掏多少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稍不留神,我们也会被它一起拖垮。”吴向东用手中的笔敲击着桌面。
  “照你的说法,我们应该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王旭光大声说,“风险的确有,但是我认为,利大于弊。我的理由已经说得很清楚,再加上小李的补充,所以,我还是坚持吃下它。”
  争论仍在继续,宇飞早已头昏脑涨。
  “好好,既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么,我想听听代理董事长的意见。”陈启阳的一句话让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一起投向宇飞。
  二对二,平局,那么,宇飞的话将对结果产生决定性作用,同时,这个结果也将对公司的命运产生重大影响,他很清楚自己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来说,责任太重了。会议是几位常务董事集体要求的,其内容宇飞开始并不知道,如果事先了解,他宁愿称病告假。现在,他就像一个手持砝码的人面对着一个天平,天平向哪边倾斜,全看他把砝码放向哪边。
  “呃……”宇飞喉咙发出一丝声响,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目光使他感到如芒在背。他对于经营企业并不感兴趣,坐上这个位子完全是不得已的。傅丛云对他期望很大,董事们也对他抱有信心,可是,这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么想背起画夹,自由自在地到郊外去写生,去拥抱大自然,呼吸那里清新宜人的空气!可是现在,他做不到,现实是,他必须抛开自己的爱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令他压抑的工作中去。
  他站起身:“我的意见是……休会。”说完,逃命似地走出会议室。
  董事们目送他出门后,纷纷收拾东西离开。
  “对这个孩子来说,我给他出的题目太难了点。”陈启阳摇摇头。
  “他的反应很快,这很好,关键时刻没有轻易下结论,是个可靠的年轻人。不用说,一猜就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吴向东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他说的没错。中午,宇飞径直去了医院。房间里空空的,经询问才知道傅丛云的病情已趋于稳定,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轻轻推开房门,傅丛云正靠在枕头上看报纸。看到宇飞进来,他微笑着打着招呼:“宇飞,回来了?”
  “听说您好很多了。”
  “我这是老毛病,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看您,又在说丧气话。”
  “好好,我不说。谈谈你吧,第一天上任,感觉如何?”
  “看别人做得挺轻松的,自己一干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宇飞苦笑着说。
  “呵呵,天下哪有不费力气就能做好的事呢,干什么都是一个字:累。公司还好吧?”
  “一切正常。”
  “那帮老家伙没有为难你吧?”
  “叔伯们都很支持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今天他们联合召集了上次中断的董事会。”
  “哦。”傅丛云点点头,他已经猜个差不多,“还说没有为难,我就知道他们会给你个下马威,试探试探你。具体情况怎么样?”
  宇飞把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傅丛云把报纸卷成筒,放在手心里轻轻敲击着,沉默半晌,开口了:“宇飞,你认为应该怎么做?先别管我怎么想,说说你的看法。”
  “我认为,我们应该收购它。”宇飞面容凝重,一字一顿地说。
  “那好,我支持你。”
  宇飞惊了一下:“您还没说您的见解呢。”
  “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支持你。”
  “这就是您的见解?”
  “对。”傅丛云含笑点点头,“不过,收购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复杂,其中的手续很繁琐,涉及面也很广。回去你找发展计划部的余经理谈谈,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好,我明白。”
  “还有,那帮老家伙虽说有点可恨,不过他们并无恶意,他们也想尽快把你磨练出来。别太在意。”
  宇飞点点头:“我懂。”
  “那就好。”
  宇飞告辞离开了。傅丛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他似乎看到了公司光明的未来。
  夜色阑珊,宇飞站在阳台上,仰望着天空。城市的夜空由于空气污染和灯光的原因,能看到的星星并不多,但他仍静静地凝视着。下午他向董事们通告了自己的决定,然后找余经理讨论了半天,余经理的一大堆专业术语把他说的如坠雾中。他自认为不是经商这块料,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太凌乱,跟他喜欢简单、随意的性格完全不相符。第一天,他就感到有些疲惫了,这样一直下去,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走回房间,坐在写字台前,拿起笔,手飞快地挥动着,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素描——一个小女孩奔跑在草地上,手里牵着风筝,她扭过头,看着风筝在天空高高地飞翔,笑着。
  风筝在空中飞,真的那么自由吗?不,不是的,还有一根线把它牢牢地牵住,它最终还是逃不过被束缚的命运。
  可以自由飞翔的有很多,比如鸟儿,可是现在他能想到的,只有风筝。
  传来开门的声音。宇飞已经知道那是谁,有他房门钥匙的,除了自己,只有那个人。
  千千提着保温瓶走进来:“宇飞,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了些吃的。”
  其实没有必要。冰箱里有速食食品,如果他想,去厨房做一顿丰盛的宵夜也不是难事。可是千千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只有自己亲手做的,才是最好的。
  “还好。”宇飞答道。
  “还说呢,忙了一整天,一定饿坏了。材料是我特意选的,很有营养,来,吃吃看。”
  保温瓶分上下两层,上层是菜,下层是米饭。
  宇飞盛了一碗饭放在千千面前,被千千推了回来:“我刚刚吃过,你不用管我。”
  宇飞没有继续推让,大口大口地享用起来。
  “公司的事很忙吧?”
  “还可以,没什么大事。”
  “多注意休息,别跟爸爸那样,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得不偿失。”
  “我知道。”
  千千没有再说什么。宇飞抬起头时,发现她手里正拿着那叠信纸。看到上面的画,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没什么,画着玩的。”宇飞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
  “宇飞,我知道,你很不开心,其实,我比谁都了解你,比谁都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是我们太自私,只考虑自己,没有在意你的感受。”
  “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啊,很有挑战性的。”
  “可是,这种挑战性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是另一种,是要把你的艺术才华展示给人看,你要他们在那个方面欣赏你、承认你。”
  宇飞没有说什么,千千说的没错,那正是他所希望的,一直以来的梦想。
  “所以,宇飞,不要太勉强自己,剪断那根线,自由地飞吧,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养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是他精神的支柱。如果放弃掉,养父会多么伤心啊。
  “宇飞,我只要你开心。”
  我已经很开心了,有这么一个了解我、关心我、呵护我的人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千千,我无所谓,为了你,我可以努力放弃我的梦想,我只想在你的天空,展翅飞翔。
  第二天,宇飞又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次到会的除了几位常务董事之外,还有公司的一些高层主管。在会上,宇飞郑重地宣布收购彩风的计划正式开始实行。
  其实在此之前,早已有报纸在关注这件事,嗅觉敏锐的媒体无孔不入,彩风濒临倒闭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关键是谁能收购它。内行人都很清楚,只有两家公司具有这个实力,一家是吉兆,另外一家自然是风云。这两家企业在这件事上的争夺是迟早的事情。报纸上那些报道虽然有些超前,但绝不是空穴来风。吉兆没过多久就接到了对方反击的消息,风云以更优厚的条件准备把彩风纳入自己旗下。风云的实力稍强一些,与它对抗,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吉兆的上层都很清楚,这场争斗搞不好会变成一场持久战、拉锯战。
  “我们能不能开出比风云更好的条件呢?”王旭光的这句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所有关键中的关键。
  更好的条件就意味着更大的付出,公司能否支持得住?
  傅丛云仍在住院,但他已经在彻夜思考这个问题了。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很可能就是整个吉兆。
  宇飞也并不轻松,这几天,他向学校请了假。
◆◆◆
  一望无际的大海,金黄的沙滩,波浪涌上来,退去,然后再一次涌来。夕阳,黄昏,太阳即将坠入远方的海平线。沙滩上有两个人影,他们蹲在地上挖着什么。从那挖出的洞中,伸长出一朵红色的花,在晚霞映照下,鲜艳如血。他们站起来,手挽手地向着大海奔去。“不要,危险!”雪倩大声叫着,可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他们越跑越远,双脚踩过的地方,一簇又一簇红花绽放开来,它们开放在海面上,形成一道奇异的景观,而那两个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终于像烟一样消散了。只有那些花仍在盛开,那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梦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荒诞不经。雪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总之,就像抽象派的画,让人难以理解。
  难道这次,是要我去海边吗?
  上次去凤凰花园的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跑得腿快断了却一无所获,现在又要……A市的海岸线有几百公里长,到哪里去找啊?一个人走下来,不累死才怪。雪倩感到自己被愚弄了,仿佛自己是个木偶,被人牵着鼻子东跑西跑。
  下课了,她拿出一张市地图,铺在桌子上打量着。
  “咦?研究起地理了?”张晴的眼睛睁得老大。
  “有什么好吃惊的?”雪倩仍在盯着地图,“咱们市最有名的海滨浴场是什么?”
  “这还用问?你又不是没去过,当然是美人鱼和白帆啦。”
  没错,这两个地方,自己都到过。
  “现在才四月份,就等不及了?到夏天还早着呢。”
  “我有吗?”雪倩头也不抬地回答。
  “其实,我倒挺期待的,想去看帅哥,当然,主要还是看他们身上的肌肉。”
  “花痴。”
  “得,以后,我们谁也别叫谁这个称呼,反正你我都一样。”
  “知道就好。”雪倩拿起笔,在美人鱼和白帆两个地方各画了一个圈。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春季运动会,怎么样,参不参加?”
  “还是算了吧,我的运动神经你又不是不知道。”雪倩摆摆手。
  “你怎么这么让人泄气呢?玩呗,还想拿名次哪?”
  “累得要命,玩什么不好,偏玩这个。”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我们都还年轻啊,运动、流汗,痛快。我已经想好了,我比较擅长短跑,就报这个。你不想尝试一下?”
  “我再考虑考虑吧。”雪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对张晴的问话有些心不在焉。
  “快点拿定主意,我等你。”
  张晴跑出教室去了,雪倩独自陷入沉思中。他们在挖什么呢?沙子里有什么好挖的?这次的梦有些不同,内容虽依然很费解,情景却变得越来越明晰,这,是不是代表着一个转折?是不是意味着某些实质性的东西就要出现了?
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06-07-03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本章《笑容》(6254字)是本文的五个高潮中第一次情感高潮,所谓情感高潮,指的是情感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整体爆发。情感高潮不是情节高潮,在情感高潮中,并不是一段情节的结束,而是新的情节的开始。本章中使用了相当篇幅的抒情文字,这些对情感高潮的到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不管明天会怎样,我是会继续痛苦,还是会把你忘记,我都要将我的笑容留给你,至少现在你在我身边。所以,我要为你笑,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对你微笑”、“我要好好保存的,是我对你的情意,我要给你的,是我最美的笑容。虽然只有片刻时间,你停留在这里,虽然只是一时的需要,你牵了我的手,我都不在乎,对我来说,这是最宝贵的一段时光,我会把它深深地记在心底,虽然我的心意无法传达给你,可是,只要我自己铭刻于心就足够了”等等。


第八章 笑容

        不管明天会怎样,我是会继续痛苦,还是会把你忘记,我都要将我的笑容留给你……

2004年4月10日 星期六

  一大早雪倩便再也睡不着,看看表,才七点多一些,居然比平时上学醒来得还早。
  索性起床吧。
  走出卧室,又看到了爸妈诧异的目光。
  “老公,咱们女儿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虽说今天要拍照,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啊。”
  “我怎么知道?不会是太阳又从西边出来了吧?”
  雪倩瞟了他们一眼,径自走到洗手间洗脸刷牙。
  宇飞,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她难以自持。已经等了很久,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表现表现,给他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给宇飞打电话了吗?”陈静问。
  “早就通知了,他九点直接去那边。”
  吃过早饭,全家人驱车赶往摄影室。
  一进门,柳承远就在门上挂出了“暂不营业”的牌子。今天最主要的任务是把广告用的照片拍好,其它的都可以丢在一边。
  这间摄影室是柳承远引以为傲的宝贝。他从小喜欢摄影,大学里自然选了这个专业,本以为毕业后能成为一名摄影家,结果却发现,成家之路太漫长、太遥远,努力了几年依然没有什么建树,便索性丢掉这个梦想,进了家报社当了一名摄影记者。后来随着经商大潮掀起,终于辞职下海了。柳承远从事过多年的摄影,技术自然相当不错,再加上他对人和善,又敬业,所以他的摄影室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一些婚礼、宴会等活动,人们专门邀请他拍照留念。
  店里的工作人员早已到齐。
  “小赵,你先去给雪倩化化妆。”
  “哎。”被称作小赵的女孩子带着雪倩进了化妆室;柳承远在背后叮嘱着:“我们要表现的是年轻女孩的自然、纯真,妆不要太浓,淡淡的就好。”
  “经理放心,我知道。”小赵答应着。
  柳承远点点头,开始做准备工作。
  陈静走到镜头前,摆了两个姿势。
  “怎么样?我先给你来几张?”
  “算了吧,我就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陈静连连摆手。
  “这有什么?谁规定上四十的人不能拍照的?站好,做个动作。”
  陈静一转身,来了个回眸一笑。柳承远按下快门:“很好,再来一张。”
  陈静举起手,一撩头发,接着又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你还挺上相的嘛。”
  “那当然,想当年我也是个大美女呢,要不,怎么能把你迷成那样?”
  “我记得,好像是你先给我递条子的吧?”
  “有这回事吗?”陈静不停地变换着姿势。
  “装傻你倒是挺在行。”柳承远边说边娴熟地按着快门。
  “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
  “难道要我拿出来证明一下?”
  “不会吧?”陈静吃惊地问,“那张条子到现在你都还留着?”
  “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我只是想骗你说出实话而已。”
  “你……”陈静这才意识到上了当,一时语塞。旁边的人都笑起来。
  “净耍小聪明,懒得理你。”陈静白了柳承远一眼,坐到一边独自生闷气去了。
  化妆室的门开了,小赵拉着雪倩的手走出来:“经理,您看这样可以吗?”
  淡淡的眼影,浅浅的唇膏,脸颊上稍稍扑了些腮红,睫毛修整过,微微向上翘起,双眼更显的明亮、清澈,再加上一身黄绿相间的服饰,宛如一朵娇艳的春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雪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柳承远竖起大拇指,说了句:“Perfect!”
  陈静则走上去左看右看:“啧,这是我女儿吗?简直和电影明星没什么两样。”
  这时宇飞推门而入:“叔叔、阿姨,让你们久等了。”
  柳承远和陈静是第二次看到宇飞,上回由于距离比较远,并没有多留意,今天可以说首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观察他。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出一致的结论:“百分之百的帅哥。”
  宇飞的面容轮廓,五官搭配,身材比例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典雅气息是其他人所没有的,因此也自然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不愧是我女儿,果然有眼光。”陈静赞叹着。
  宇飞笑笑,雪倩的脸却早已红透了。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上个月。”宇飞回答。
  “已经有段时间了啊?雪倩这个丫头居然一直瞒着我。你们发展的怎么样?”
  ——她果然什么都要问哪!
  “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雪倩突然大声说。
  宇飞依然微笑着,看不出他的反应。
  “看倩倩漂不漂亮?小伙子,我的女儿绝对是万里挑一的,人好,性格也好,可不要错过哦!”
  ——她是开婚介所的吗?
  其实宇飞从一进门就注意到雪倩了。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种眼睛一亮的感觉,经过适当的化妆修饰,她比以前更显得光彩照人。
  宇飞还是笑而不答。
  “好了,我们抓紧时间。”柳承远说,“你们谁先来?”
  雪倩站着没有动,宇飞自告奋勇:“我先吧。”
  “好的,倩倩到旁边准备一下。我们先拍单身的,最后拍合影。”
  宇飞的部分进行得非常顺利,他相当自然、自信,好像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至于雪倩嘛,就有点麻烦了。
  一上台,她就被电缆绊了个趔趄。
  工作人员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只得强忍着。
  开始拍摄了,她的动作很僵硬,表情也极不自然。
  没拍几张柳承远便叫停了。
  “雪倩,不要紧张,就跟平常一样,当照相机不存在,当我们都不存在,OK?”
  结果并没取得什么进展。不是说要在宇飞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吗?可现在……看到我笨拙的样子,他会怎么想呢?想到这里,她急得差点掉眼泪,可是手脚就是不受大脑控制,总是做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雪倩,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别紧张,越放松越可以尽快拍完,知道吗?”
  雪倩当然明白,她也很想快点完成,不让自己再受这份洋罪,可是她做不到。
  “叔叔,我有个提议。”宇飞突然说,“不如我们先拍合照,雪倩的部分放到最后,您看……”
  “也好。”柳承远立刻答应下来。
  宇飞走到雪倩身边,轻声说:“雪倩,跟我一起来,好吗?”
  雪倩点点头。
  宇飞轻轻拉起雪倩的手,突然,雪倩感到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他拉我的手了,他第一次拉我的手……
  在这一刹那,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宇飞看出了她细微的变化,疑惑地问,“雪倩,你要笑,我想看到最初见面时你那灿烂的笑容。”
  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可是现在呢?我还能笑得出吗?
  宇飞仍拉着雪倩的手,雪倩感觉到他的温度通过自己的手心不断地传来。
  “雪倩,你究竟……”
  “没,没什么……”
  “那么,我要求你再笑一次,我想再次看到你的笑。”
  雪倩硬挤出一个微笑,可是她知道,那一定比哭还难看。
  “雪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雪倩站着没有动,心里却在不停地诉说着:我的忧伤,我的烦恼,都因你而起,你知道吗?你一点都没有发觉。这些天来我常常会想起你,每次心都好痛……
  现在,他就站在面前,离得这么近,可是自己却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那种无奈的感觉,心比被刀绞还要难受无数倍。
  许久,两人谁都没说话。
  “是的,我要笑。”雪倩抬起头,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不管明天会怎样,我是会继续痛苦,还是会把你忘记,我都要将我的笑容留给你,至少现在你在我身边。所以,我要为你笑,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对你微笑。
  宇飞,请感受我的心,它在为你歌唱,只有在这一刻它才没有流泪,我要好好保存的,是我对你的情意,我要给你的,是我最美的笑容。虽然只有片刻时间,你停留在这里,虽然只是一时的需要,你牵了我的手,我都不在乎,对我来说,这是最宝贵的一段时光,我会把它深深地记在心底,虽然我的心意无法传达给你,可是,只要我自己铭刻于心就足够了。
  闪光灯频繁地亮着。宇飞,看到了吗?我真诚的笑脸,你要好好地看着,好好地记住,也许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笑,这一次,你千万不要忘记……这是我最后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摄影终于圆满地结束了。夜色降临,柳承远还没有回来,他要连夜洗印,挑出最好的,准备明天一早亲自给老周送去。
  忙碌一天的雪倩早早地躺到了床上,她静静地凝视着天花板,白天的情景一次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这一天仿佛是一场梦。她把手举到眼前,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宇飞的体温,那么温暖,那么柔和。——不,不是梦,这是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跟他在一起……
  如果能天天这样该有多好?如果你天天握着我的手该有多好?可惜,那只是个美丽的幻想,他有自己爱的人,他不会喜欢上我……每当想到这里,泪水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是第几次了?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似乎,为他流泪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把手轻轻地叠放在胸前,她摸出了自己的心跳。
泪,是不是有一天终会流尽?心碎了,是不是永远也不能复原?

2004年4月12日 星期一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一进教室,张晴就问:“雪倩,看昨天的报纸了吗?”
  “怎么了?”雪倩一向不留意那个的。
  “吉兆集团新任代理董事长——郑宇飞的专访,还称他是本市历史上最年轻的董事长继承人。”
  作为吉兆老总未来的女婿,继承老爷子的位子是迟早的事,谁都可以猜出来,只是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还有,吉兆和风云在收购彩风机床厂事件上的争夺也被炒得轰轰烈烈。”
  对于这个,雪倩并不关心,大企业之间的互相倾轧,在她眼里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她现在唯一可以推断出来的是:宇飞这段时间一定会很忙。不过这种担心交给他未来的妻子就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张晴有点扫兴,这可是少见的热门新闻耶,而且就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可雪倩一点反应都没有,白费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对了,运动会报名的事,你想好没有?”
  “不用想了,我决定参加。”
  “太好了,”张晴欢呼起来,“准备报什么项目?”
  “400米吧,舍命陪死党。”
  “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
  雪倩没有说话。
  ——或许,找些事情做做,可以忘掉不快吧?

◆◆◆

  小车在马路上飞驰着,郊外的风光一片美好。
  今天的课10点就上完了,比较有时间,再加上这几天早已被公司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所以宇飞趁机溜出来,想自己安静一下。
  天空很晴朗,朵朵白云静静地飘着,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真是个好天气。这样的日子,闷在办公室里,简直是浪费了上天的恩赐。
  宇飞向来喜欢自由,热爱大自然,他觉得投入到大自然中去是最惬意的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让自己的心完全空下来,去接受阳光的抚摸,轻风的拥抱,这是最高的享受。只可惜人们只在意那些琐事,为它们整天劳碌、奔忙,把这些最应该享受的东西都抛在了脑后,科学越发达,人类越进步,“文明”的人们离自然也越远。
  宇飞也常读一些关于历史的书。在远古,人们生活在大自然中,与自然搏斗,同时又依赖它,他们与自然是相依相辅的关系,是矛盾的统一。那时,人们眼里的自然是强大的,自己是渺小的,他们崇拜它,敬畏它。现在,人类不再为自然所左右,他们的房间,四季都能保持在二十多度,冬暖夏凉,让人为之色变的种种灾害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人类似乎在与自然的较量中占了上风,他们渐渐远离自然,似乎它成了和他们无关的东西。
  所以,他要尝试着返回过去,用一颗充满好奇、充满敬畏的心去感受自然。
  他在路边停下车,背起画夹走向野地。
  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绘画比赛报名的事还没有做完,这段时间一直都抽不出工夫作画,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本来为了公司的事,他决定抛开自己爱好,结果,还是做不到。一旦放弃掉,十几年的努力都将成为泡影,这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损失。
  脚下的土地软绵绵的,就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穿过农田,登上一座小丘,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接着,他打开画夹,却迟迟没有动笔。
  一侧是连绵的山丘,没有树,岩石裸露在外面,只有石缝里稀稀拉拉地长出些杂草,看上去很枯燥;另一侧是平坦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方,看上去有些单调。他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变得很挑剔。绘画应该从最平常的景物中发现美,找到其他人看不到元素,可他现在却难以静下心去寻找那些,他只想表达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那种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的,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东西。
  而如今,他找不到。
  在这平淡的景物中,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表现吗?他这样问自己。如果要发现,肯定有的,只是现在,他不想去做,也没有那个心情去做。是什么使自己变得浮躁起来了?是太过劳碌的生活,还是自己一直在缺乏某种激情?
  是的,他需要激情的刺激,某种意义上,他的性格中本来就带着一丝野性,也可以说是叛逆。那是从小埋下的种子,虽然现在被深深地覆盖起来,但它依然没有死去,在心底蠢蠢欲动,一有机会还想破土而出。他更希望不受任何约束,纯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但是这许多年来,一次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他必须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做人,否则,就会觉得对不起养父母,对不起千千。他们都那么关心、疼爱自己,所以自己必须要报答他们,要让自己成为他们眼中的“好孩子”,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他们的一番苦心,才能看到他们的笑容。有时他也觉得,太多关爱,其实也是一种束缚。
  想到这里时,他又懊悔不已。千千对自己爱得多么深啊,怎么能认为是束缚呢?她是个温顺的女孩,很漂亮,又有才华,然而正因为如此,她身上缺乏的,恰恰是激情。她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的性格,优裕的条件,良好的家教,决定了她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淑女,同时另一方面,给人的感觉总有点像温室的花朵,美丽但少了些真实。她的笑容,她的举止有时宇飞也搞不清楚,那是真正的千千,还是戴着淑女假面的她。他摇摇头驱散自己的想法,他不应该抱怨千千什么,更不应该挑剔她,她是那么的完美,就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他不能硬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别人身上。
  这时,他又想到了雪倩。那日在摄影室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他看到雪倩低下头,当她重新抬起头来时,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真诚、坦率,没有丝毫雕琢的痕迹。她做事也常常依着自己的性子,凭着自己的感觉,对周围的东西毫不在乎,这一点,宇飞突然觉得和自己很相似。他不知道当时雪倩在想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忧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笑,但他隐隐感觉到那一刻,她心里一定进行着复杂的思考,她想用笑把一些东西表现出来,所以把某种暗示隐藏在了里面。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发生的事,直觉告诉宇飞,应该与他本人有关。“回忆起来吧,雪倩!”那是他一直期望的,难道,它真的实现了?雪倩真的得知了其中的某些东西?
  他突然觉得,有必要找雪倩谈一谈,这段时间,他们见面的次数太少,彼此之间似乎对对方只停留在猜测的程度上,而猜测往往是不可靠的,它有时只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误会越来越深。他要打破这层坚冰,只有这样,才能使雪倩真正开心。
  那笑容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交往?”
  张晴手中的笔跌落在桌面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么深奥的问题?是不是脑袋秀逗了?”
  “我只是想不太明白。”
  “问我你是问错了人,这些东西,从来没有考虑过。”
  “如果不和任何人交往,一直都是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憋得要死吧?把我独自在房子里关一天,我都会发疯。”
  没错,张晴就是这样的人,喜欢混在人堆里大声地说笑,无拘无束地吵闹,一刻也闲不住。
  “也许吧,所以人才需要交流,需要互相安慰。记得有句话,把你的悲伤和朋友一起分担,那么悲伤只剩下一半,把你的快乐和朋友一起分享,那么快乐就会变成双份的。”
  “说的没错。”张晴点着头。
  “所以,人的心都是千丝万缕联系在一起的吧。”
  “然后,互相鼓励、互相支持着生活下去。”
  “如果两个人的心太接近,会发生什么呢?”雪倩继续问。
  “这很难说,我想,有可能会碰撞出爱的火花,或者,是互相伤害。”
  “即使伤得很深也要在一起,很痛也不愿放弃,人就是这么无奈。”雪倩叹了口气。
  “是不是宁愿承受痛苦,也不愿忍受孤独呢?”
  “或许吧,痛苦至少是两个人的,而孤独却只能由一个人承担。”
  “我说雪倩,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怎么总觉得你近来怪怪的?”张晴早就被雪倩一通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晕晕乎乎了。
  “我有吗?好像这样的话题,只有跟你才能谈起吧?除了你,我找不到还能对谁说这些。”
  “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死党呢。找个男朋友吧,这样你就不会整天犯傻了。”
  “没那个兴趣。”
  “这是什么话?!对了,海风不是挺好的吗?”
  “他?跟笨蛋没什么两样。”
  “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人家对你多好,我都有点羡慕你,你却这么说人家……”
  “那你去表白好喽,只要不怕碰壁。”
  “你不是说真的吧?真的不喜欢他?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也说不清楚,或许吧。”
  张晴越来越迷惑了。


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06-07-04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人
第九章 奔跑
        我在向你奔跑,不管最终能不能达到,我都不会气馁,你是我的目标,我的终点……
2004年4月15日 星期四
  今天是校春季运动会的第一天。天气非常晴朗,阳光明媚,碧空万里。运动场上彩旗飞舞,人声鼎沸,加油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各个院系的拉拉队都在拼命地为自己的选手鼓劲助威。
  运动会要举行三天,加上周日,总共四天休息时间,可还是有人很不满。
  “为什么非要占用一天周末啊?”
  “就是就是,太不像话了,提前一天举行,就有五天假呢。”身后两个女生不满地议论着。
  “那两个家伙,嘴巴到现在都没停过,吵死了。”张晴忿忿地说。
  雪倩点点头。
  “不过,她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哦,学校为什么这么抠门,多一天都不给?!”
  雪倩:“……”
  张晴除报名比赛外,还参加了后勤服务队。正应了她的性格:一刻也闲不住。可雪倩却相当有意见:“你自己加入倒也罢了,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我怕你闲出病来,让你多锻炼锻炼。”
  “我才没那么容易生病呢。”雪倩扭过头不理她。
  “再说,我们是死党吧?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事怎么能不拉上你呢?”
  这家伙究竟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仇人?没办法,既然已经报了名,就不能反悔。她们一会儿被叫去平沙坑,一会儿被叫去拿器材,忙得不可开交。
  比赛继续进行,好不容易有了个喘息的机会。
  可是好景不长,已经有位老师来到面前:“裁判们喝的饮料没有了,张晴,你去买些矿泉水,还有,毛巾也买几条。”
  “好的。”张晴倒是答得挺爽快。
  “回来后别忘了拿上购物清单到财务科报账。”
  “晕,原来还要自己先垫上……”一提到钱,她立刻蔫了半截。
  “你是柳雪倩吧?去医务室拿些仁丹、十滴水来,天比较热,我担心运动员会中暑。”
  “我知道了。”雪倩也答应一声起身离去,“唉,估计还没到比赛,我就先累垮了。”她自言自语着。
  中午,大家都在旁边休息,这才发现自己更惨。趁这段功夫,要准备下午比赛所需的东西,更是忙得团团转。
  “张晴、柳雪倩,你们去仓库把跳高用的支架、横杆拿来,另外,标枪也多拿些。”
  “张晴,为什么老师们都喜欢吩咐我们做事?”路上,雪倩问。
  “因为我们长得漂亮呗。”
  “……和这个没什么关系吧?”
  “你能想到其它理由?”
  雪倩还真一时想不出来。
  “这不就成了?唉,果然美丽也是一种错。”张晴夸张地叹着气。
  雪倩感到有些发冷。
  没过多久,张晴又开始不满起来:“我说雪倩,别这么磨磨蹭蹭好不好?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似的。”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体力,实在走不动了,我要歇会儿。”
  “啧,看来你真的需要多加锻炼。”
  “我才不像你呢,整天活泼得跟个猴子似的。”
  “你这个比喻……这叫充满朝气懂不懂?”
  “你继续充吧,我可没有那个雅兴。”
  “无药可救,无药可救。”张晴大摇其头,突然,她拉起雪倩,飞快地躲到一丛冬青后。
  “怎么了?”雪倩吓了一跳。
  “嘘,小声点,往那边看。”张晴用手指指前方。
  偏僻的仓库旁坐着两个人,雪倩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海风和雨珊。
  海风正大口地吃着盒饭,雨珊坐在对面看着他。
  “他这么快就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张晴问。
  “我怎么会知道。”
  张晴打量着雪倩,可雪倩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你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我能有什么事?”雪倩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雪倩,你不要骗我。”张晴一本正经地说。
  “我为什么要骗你?”看着她那一脸严肃的样子,雪倩有些想笑。
  “我原以为你们在交往呢……”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你们几个人……我完全糊涂了,你们的事,我再也不想去理会。”说到这里,张晴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上前去。
  来到两人身边,她大声咳嗽了两下。
  海风和雨珊都吃了一惊,一起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海风嘴里的一口饭都忘了咽下去。
  “小两口挺亲热的嘛,躲在这个地方卿卿我我。”大家都说张晴嘴巴厉害,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海风想说话,却被食物噎着了,直伸脖子;雨珊的脸则一下子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不好意思,我没打扰你们吧?”——这还叫没打扰?
  海风终于把饭咽下肚:“没有,没有。你们都吃过了?”
  “我们是苦命人,没人专门给做盒饭,只能将就着吃食堂那令人难以下咽的饭菜。”
  “是,是吗……”海风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被张晴这么一捉弄,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算了算了,我们不是还有事吗?别让老师等太久。”雪倩出来解围,硬是把张晴推走了。
  “这么急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一进仓库,张晴就埋怨起来。
  “没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吗?再说下去,他们非要找个洞钻进去不可。”
  “心疼你的黑马王子呀?”
  “跟我才没关系呢。”
  张晴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整个仓库里回荡:“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雪倩对这位死党已经彻底无话可说。
  下午先进行的是张晴参加的女子200米。离比赛开始还有好久,她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时间还早着呢,坐下歇会儿吧。”雪倩提醒她。
  “我不累,好不容易轮到我表现实力,现在身上充满力量呢!”
  雪倩张大了嘴巴:这个女生,真的不知道什么叫疲倦吗?忙了一个上午,现在还这么生龙活虎,跟没事一般。
  旁边也有几个人站起来做准备动作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肌肉有形的女生特别引人注目。“她一定是张晴最有力的竞争对手。”雪倩想。
  “担心我输给那家伙是不是?”张晴一下便猜中雪倩的心思。
  “她不会是体育特招生吧?”
  “很遗憾,她是。不过不用怕,我一定能打败她。”张晴显得自信满满。
  雪倩看着她,一脸怀疑。
  “她是练铅球和标枪的,赛跑不是强项,报名参赛只是客串。”
  田忌赛马的策略她倒是运用得挺熟哦。
  “其实给我压力最大的,是旁边那个小个子女生。”
  “为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赛跑未必个子越高越占优势,尤其是短跑。个子高的步幅固然大,但步频也会慢些。个子小的步幅会小些,但是可以通过步频来弥补,所以……”
  “今天只是预赛,前四名就能进后天的决赛,用不着那么认真的。”
  “那可不行。怎么能让她骑到我头上撒野呢!”张晴的斗志早被点燃起来,没有人能拉得住。
  “我说什么都没用,随你的便。”雪倩懒得继续和她磨嘴皮子。
  这时,广播开始点名,被叫到名字的运动员依次进入自己的赛道。点到张晴的时候,她呼地一下窜了出去。
  身后,有人敲起鼓,吹起了喇叭。
  张晴向观众席连连挥手,一副明星作派。
  海风也和雨珊一起来到了这边。
  “那是你们班的张晴吧?”海风问。
  “没错。”雪倩点点头。
  “看上去她很自信的样子。”
  “那家伙,运动神经过盛。”
  发令枪响了,运动员们箭一般冲出起跑线。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观众席上锣鼓震天,加油声此起彼伏。
  张晴跑在第四,大个子肌肉女被远远甩在后面。
  “哈,她果然不行嘛!”张晴对自己的判断力非常满意,可是,另一件事却让她很不舒服——那个小个子女生果然跑在第一。她步子不大,但双腿迈动的频率非常快,渐渐地与第二名拉开了距离。
  终点近在咫尺,全力一搏的时刻到了。张晴拼命加快脚步,渐渐地,她超过第二名,但是仍与第一名相差几米远。张晴使出全身力气追赶,可是那段距离并没有缩短。
  小个子女生第一个冲线,张晴紧随其后,只差0.3秒。
  “可恶,还是败给她了。”输给一个个子比自己矮的人,张晴一脸不情愿,她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拉着脸,似乎对刚才的表现相当不满。
  “不错,输给去年市大学生运动会200米的亚军,也算很有面子了。”海风说。
  “什么?她是市运动会的……亚军?”张晴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你还不知道?”
  “那样的家伙都能拿亚军,难道市里没人了吗?”
  输了还嘴硬哦。
  张晴在收集帅哥资料方面是把好手,可在其它事情上她并不太感兴趣,所以不知道也难免的啦。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不是也进入决赛了吗?”雪倩安慰着。
  “没错。所以,下次一定要让她好看。”张晴紧握着拳头。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对雪倩说,“下一个就是你,快去准备吧。”
  “雪倩加油。”海风鼓励着。
  在雪倩做准备动作的时候,张晴悄悄指着旁边一个女生说:“这次,你要注意那个大个子肌肉女。”
  “难道她也是体育特招生?”
  “没错。”
  “练铅球和标枪的?”
  “很遗憾,是短跑。”
  雪倩的动作立即变了形。
  “不过不用怕,反正是预赛,冲进前四名就行。”
  ……那不是我安慰你的话吗?
  广播响起,雪倩慢吞吞地走向起跑点,身后同学们的呐喊声她觉得有点烦。
  之所以报400米,是从多方面考虑的。太短的需要很好的爆发力,太长的需要良好的耐久力,这两项她都不行,所以选了个折中的项目。
  “她……能行吗?”海风有点不放心,他很了解雪倩,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分量。
  “应该没问题。”
  枪响了,雪倩的起跑明显比别人慢了半拍,一开始就处在倒数第二的位置上。
海风擦擦汗:“果然……”
  “呵……呵,还早着呢,她还有时间追。”张晴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这可不行啊,怎么说也不能在预赛就被刷下来吧?”雪倩知道,这样会让大家很失望。
  她想加速,可是腿有点酸。都怪那个张晴,非要参加什么服务队不可,上午的疲劳已经发作,现在有心也使不上力。
  “雪倩,加油啊!”蓦然发现,张晴一边在赛道外追着跑,一边大喊着。
  那家伙到底是不是人?刚才的比赛好像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她的体力依然那么充沛。
  “进不了决赛,你可要请客哦,这次可不是肯德基那么简单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的?又在擅自替别人做主了,我的客有那么容易请吗?还有,那支唇膏现在终于有钱去买,再也不能拖到下个月!想到这里,她顿时身上来了劲儿。
  雪倩超过了前面的两名选手,已经排在第五。
  看到她步子明显加快,张晴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这个方法这么有效?那家伙就这么不愿意请我?
  只要再追上一个就可以,可这时气力差不多已经用尽。无意中,她看到了宇飞,他正站在场边向自己微笑呢。整个上午都没见人,现在却突然出现,是专门来看我比赛的吗?雪倩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意——他并不是完全无视我,他仍在注意我啊!所以我不能输掉,为了让你的希望不落空,我一定要出线!
  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也是人生的一次赛跑,宇飞,我在向你奔跑,不管能不能达到,我都不会气馁,你是我的目标,我的终点……
  最终,她以微弱的优势超过前面的选手,第四个冲过终点线。
  “Yeah!”张晴跳起来,“雪倩,好样的!”
  而雪倩却感到胸口憋闷难当,弯着腰半天喘不过气来。
  晚霞如火,全天的比赛结束了,人们渐渐散去,留下一地的塑料瓶、废纸屑。
  海风和雨珊并肩站在站牌下,谁都不说话。
  “那个……”许久,雨珊先开口了,她低着头,声音吞吞吐吐。
  “嗯?什么事?”海风问。
  “周六有游乐场的特别活动,我拿到两张优惠券,凭券进入,所有的费用都是八折呢!一起去好吗?”
  “当然没问题。”海风爽快地答应下来。
  “下午一点,我在游乐场门口等你。”
  海风突然想到那天还有雪倩的比赛,不过没关系,她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女孩约自己,怎么能拒绝呢。
  “好的,我准到。”
2004年4月17日 星期六
  今天是比赛的最后一天,有很多项目的决赛,人来得比以前更多,运动场上的气氛也更热烈。
  “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拿名次?”张晴问。
  “我看,我能撑到终点就不错。”雪倩无精打采地说,现在双腿还痛得厉害呢。
  “打起精神来,”张晴拍着她的背,“我看你上次的表现挺好啊。”
  “是吗?知道你在安慰我。”
  “我可是真心夸你的哦,从第七追到第四,很不容易了。”
  可是,那也几乎耗尽了全部体力。
  “这次,我尽力不跑倒数第一就好。”
  “你呀,还没出兵士气就矮了半截。”
  “你以为都像你,跟个机器似的。”
  “我也不逼你,反正都是玩呗。谁都很清楚,拿第一又能怎么样?只是我就是不服气那个矮个子。”
  她的好胜心还真强啊。
  女子200米决赛开始了,最终,张晴第三,那个“矮个子”还是第一。
  张晴一下子扯下胸前印有号码的白布,冲了上去。
  她要干什么?雪倩一惊,因为比不过人家而恼羞成怒?不过她很快打消了这个疑虑,因为自己所了解的张晴是不会那样做的。
  两人说了几句,张晴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为什么这么高兴?”
  “哈哈,我终于拿到了。”张晴得意地说。
  “拿到什么?”
  张晴摊开手中的白布:“当然是签名啊!”
  “……”
  “比我矮几公分还这么厉害,我崇拜死她了,以后我也要向她学习,加油锻炼。”
  “……你的偶像多长时间换一次?”
  “不太常换吧,也就是十天半月。”
  “……”
  女子400米决赛开始点名,走向起点时,雪倩感到腿有些发软。
  下午一时,北方游乐场。雨珊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海风的到来。她今天穿了条白色连衣裙,外面罩件淡黄色外套,肩挎棕色小包,打着一把小巧的太阳伞。这可是挑选了好久才决定下来的呢,一定会给海风一个惊喜的。
  十分钟后,海风匆匆跑来:“不好意思,公交车晚点……”
  “没关系。”雨珊微笑着摇摇头。
  海风打量着雨珊,从没发现她有这么美。一身合体的装束,自然脱俗,比在学校里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每一个女孩都是一个世界,只要善于发现,总能找到令自己意外的东西。
  雨珊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们进去吧。”海风一句话提醒了她。
  因为是周末,游乐场里人很多,有三口之家,也有他们这样的恋人。许多次海风曾羡慕过他们,没想到今天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这一切都应该感谢雨珊所赐。
  “先玩什么呢?”海风问。
  “你来挑,我……什么都可以……”
  看她文文弱弱的样子,海风故意避开过山车、鬼屋那些过于刺激的项目,一扭头,他看到了碰碰车。里面有好多人,他们开着小车互相碰撞着,嬉戏着,笑声不断。
  “就是它了。”
  海风很少来游乐场,原因就在于一个人实在太无聊;雨珊害羞内向,不擅长与人交往,更是尽量避免出现在公共场合,所以他们对所有的东西都感到很新鲜。
  上次是什么时候呢?海风回忆着,大概是小学吧,那次是跟爸妈一起,一转眼好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长大,而且还有了恋人,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人却变了好多。他已不再是孩子,和同龄人一样,开始谈情说爱了。想到这里,还真有些感慨呢。
  不对,以前除跟父母之外,再没有同别人来过吗?记忆中好像还有一次,可是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出来后感到有些口渴,海风跑去买了两杯可乐,两人找条长椅坐了下来。
  海风还打算好了其它项目,比如秋千、旋转木马等等,最后等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起去乘摩天轮。他特意带了相机来,要给雨珊拍照,背景是天空,她就像在天上飞。
  这时,手机响起,听筒里传来宇飞的声音:“海风,你现在在哪里?到市中心医院来一下,雪倩出了点事。”
  “你说什么?雪倩怎么了?”海风心里一惊。
  “到了就知道,马上过来吧。”
  “好的。”海风站起身,对雨珊说,“对不起,我有点急事,所以,那个……下次……”
  “没什么,你去忙吧。”雨珊依然静静地笑着。
  “实在很对不起。”说完,海风急匆匆跑远了,消失在人群里。
  长椅上只剩下雨珊,看着旁边海风喝了一半的可乐,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雪倩究竟是你什么人?比我还重要?
  海风心急如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游乐场,拦下一辆出租车。
  为什么我对她的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突然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有些吃惊。宇飞应该在她身边吧?他肯定会照顾她,那么,自己去不去都没关系,只要把原因说清楚就行,他仍然可以和雨珊在一起,和她继续开心地玩下去,可是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要赶到她那里去呢?雨珊不是自己的恋人吗?她应该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吧?可是,为什么我会因为雪倩而丢下了她?
◆◆◆
  冲进病房,宇飞果然守在床前,他正和雪倩低声聊着天,张晴则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
  看来雪倩并没什么大碍,海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海风,快进来。”宇飞招呼着。
  海风走到雪倩床前:“雪倩,你这是……”
  “没什么,小腿肌肉拉伤,有点内出血而已。”
  “这还叫没什么?”
  “医生说,休息段时间就没事了。”
  “这个运动会,有什么好参加的?你就是喜欢逞强。”
  这句话本来是说雪倩的,可是张晴听在耳里,字字惊心,她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雪倩转向张晴:“你打算一直站着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可一下牵动伤处,立刻痛得“唉呀”叫出声来。
  “你想干什么?快躺好,别乱动。”张晴连忙按住雪倩,“还嫌我内疚得不够吗?”
  “那就听话,坐下。”
  “哦。”张晴终于拖过凳子坐在了旁边。
  “这是怎么回事?”海风看看雪倩,又看看张晴,一脸纳闷。
  “都怪我,是我拉她参加的……”张晴没有了平时的神态,霜打的茄子似的。
  “你……”海风正要责备她,可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毕竟谁也难以预料,怪她也没用,于是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是你的原因啦!”雪倩握着张晴的手笑着说,“是我平时运动得少,准备活动又不充分,才会搞成这样。跟你没有关系的。”
  “可是,我还是……”
  “不用再可是了,我没有怪你,大家也都没有怪你,不是吗?”
  “你真的……不怪我?”张晴睁大眼睛。
  “当然。我们不是死党吗?说好什么事都要两个人一起的,你忘了?”
  “雪倩,你真好。”张晴扑到雪倩怀里,大哭起来。
  海风擦擦汗:她哭也哭得这么夸张吗?
  没错,这就是张晴,喜怒哀乐从不会埋在心里,不分任何场合,不分任何环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内心表露得一览无余。
  雪倩轻轻抚摸着张晴的肩膀,微微笑着。有这样一位朋友真好,可以和她倾心交谈,一块哭,一块笑,两人就像一个人一样。张晴那种率直、胸无城府的性格,别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她在一起总能很快忘掉呢。
  发令枪响了,运动员们冲出起跑线。
  张晴仍像上次那样,在场外追着雪倩为她打气,可这次雪倩的确有点撑不住,腿疼得厉害,每迈出一步都要花很大力气,而且进入决赛的选手都是有一定实力的,很快地,她就被甩在了最后。
  三天参加两次比赛,对于经常运动的人来说没什么,而对于雪倩,则显得安排过于密集。
  难道,真的要像自己所担心的那样,拿倒数第一吗?
  张晴也停止了努力,看得出来,雪倩的体力已经开始透支,不可以再勉强她。
  雪倩,你已经尽力了,支持到终点就好,相信大家都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雪倩却不这么认为。
  前面,就在不远处,宇飞在看着自己啊!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我要让他因我而笑,让他知道,我一直,一直在向他飞奔!
  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气,可以加速了,宇飞,他就站在那里……然而这时,突然感觉小腿一阵剧痛,她跌倒在地,蜷曲着身体捂着伤处,豆大的冷汗和着眼泪一起滚滚而下。看台上响起一串惊呼,她看到宇飞和张晴飞快地向着自己跑来……
  过了一会儿,看雪倩开始昏昏欲睡,宇飞和海风悄悄离开了,只有张晴仍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海风马上赶回游乐场。长椅上,已经空空如也。
  “我真是笨。”海风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早该知道,她肯定不会在这里了……”
◆◆◆
  几天后,雪倩的伤好了些,但是要复原还需一段时间。这些天,张晴是来的最多的,给她买来水果、补品,还把自己的课堂笔记给她抄。宇飞和海风也时常会来,只有雪倩的父母因为工作比较忙,偶尔才来一次。
  “整天只顾自己,女儿住了院就跟没事一样,这样的父母,真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每次想到他们,雪倩就很是不满,不过她也并不太在意,反正早已习惯了。而且他们来了,搞不好也会惹自己生一肚子气,有张晴他们陪,反而会更开心些,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没有那么多隔阂。
  宇飞是所有人中最忙的,本来就是公司、学校、医院三处跑,现在又多出一位住院病人。每次他都是先去看望了傅丛云,然后再来探视雪倩。
  傅丛云早已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要进一步缓解病情需要动手术。现在公司正处于非常时期,状况已经够乱的,他不想再增加什么麻烦,于是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
  “我还年轻着呢,没那么快死的。”他气呼呼地说,“倒是手术会有风险,你们是在盼我早死吗?”
  “丛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就没为我我们考虑过吗?”李雪雁在旁边擦着眼泪。
  宇飞笑笑,他知道父亲的用意,没有再坚持下去:“妈,爸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他不愿意,我们就不要勉强了。”
  “这还差不多。”傅丛云丢下这句,躺下身继续呼呼大睡。
  “唉,我现在真有些羡慕你。”这边,雪倩和张晴正开心地交谈着,一开口张晴就在感叹。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不用上学,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还有那么多人陪着。”
  “我可是憋得要死,恨不得早点出去。”
  “不用这么着急吧?这个机会很难得啊。”
  “……”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在咒我?“那好,下次你来。”
  “唉,总要想办法让自己受伤或者生病,还是免了。”
  “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啦?”
  “谁让我整天这么健康呢?总不能为了让自己住院,跑到大街上去撞汽车吧?”
  她说得是事实。在雪倩记忆中,好像从没看到张晴生过病,哪怕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毛病也没有。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简直就是妖怪的身体。
  有人敲门。声音很轻,一听就知道不是宇飞或者海风,究竟是谁呢?
  张晴疑惑地打开门,两人顿时惊呆了——门外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她们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傅千千!”
只看该作者 9 发表于: 2006-07-06
RE: 【原创(长篇连载)】校园青春言情小说《彼岸恋歌》——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人

第十章 浪起
        好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在他的注视下,翩然飞舞,就像在他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傅千千的到来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她们本来互相并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交往,只是她怎么知道雪倩住院?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两人心里都很纳闷。
  “我,可以进来吗?”看到张晴呆呆地站在门口,千千问。
  “啊……哦,当然可以。”张晴这才回过神,忙把千千往里让。
  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这位大美女呢!千千那洁白如玉的皮肤,粉红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一湾秋水般的双眼,小巧的鼻子,可爱的嘴巴,飘逸如丝的长发,这一切,怎能不让她走神?
  千千把手中的保温瓶放在床头小桌上:“宇飞说你受伤了,我炖了点鸡汤,给你补补身体。”
  其实谁都可以猜出是宇飞告诉她的,不过雪倩听后还是有些失落,看来宇飞的确什么都对她讲,他那么爱她,什么都不会瞒着她。
  “这……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雪倩挣扎着要坐起来。
  “快躺好,别动。”千千忙按住她,顺手拖过张凳子坐下,“也没什么的,既然你们是宇飞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这么近地看千千,雪倩也是头一次,她对千千的美丽也暗暗吃惊。
  “没错,还不是一般的朋友。”张晴话中有话。
  雪倩瞟了张晴一眼,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这样更好。”千千并没有留意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宇飞从小就挺孤癖的,朋友很少,有了你们,他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看来她对宇飞的一切了如指掌,雪倩非常好奇,她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是啊,没有父母,也是难免的。”雪倩继续把话题引下去。
  千千点点头:“从孤儿院接他出来时,他才六岁。当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家,孤单单一个人,还常常受人欺负。”
  雪倩第一次听到这些。宇飞的事她可以说知之甚少,他从没有向她透露过分毫。看来,他们也是从小就在一起的,跟自己和海风一样。
  “当时纯粹是个偶然。研究所需要一些有特异功能的志愿者,孤儿院打来电话,说他们那里有一个,爸爸便派人去接来了,后来看他无依无靠,就收留了他。”
  而且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怪不得……
  “我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千千打断自己的话,歉意地冲雪倩笑笑。
  “没,没什么。”雪倩微笑着摇摇头,“挺有意思的,跟听故事差不多。”
  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并不好受,这么说来,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多年了,那种感情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千千谈起他时,脸上会不自觉地泛起幸福的微笑,他们互相深爱着,不允许任何第三者的进入。
  第三者?雪倩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发烧,我不就是那个所谓的第三者吗?我不就是那个试图把他们分开的第三者吗?我究竟在做什么呀!可是,有时人无法控制自己,虽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却始终无法把宇飞从心里抹去,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无法停止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
  千千笑了:“是吗。其实很平常,我们也跟大多数人一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我比他大两岁,他既是我的男朋友,又是我的弟弟。”
  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呢!千千从外表看上去并不像二十岁的样子,稍稍留意些,才能发现她比别人多出的那份成熟女孩的气质。
  “小时候他很调皮,别人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可就是听我的话,在我面前,乖得像只小猫似的,整天追着我姐姐、姐姐地叫。”千千说着有些出神,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难忘的童年时代。
  “别说我了,说说你们吧。”她非常适时地把思绪拉回来。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张晴问。
  “比如说,你们都有男朋友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句话,雪倩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这正是她最大的心病,别人问起还没什么,可偏偏是千千问起的,那自然是另外一种感觉。
  “我们两个都是‘待字闺中’,光棍两条。”张晴自我解嘲地说。
  “听说你们学校里帅哥不少啊。”
  “没有人欣赏,多有什么用?我倒无所谓,只可惜苦了我们雪倩,相思成灾喽。”
  雪倩从被子下伸出手,狠狠拧了张晴一把。
  “哎哟!”张晴捂着手背叫起来。千千奇怪地看着她。
  “没什么,被蚊子叮了一口。”张晴忙支吾过去。
  “是在暗暗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说出来?”千千继续问。
  如果能说出来,还会有这么多问题吗?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只要自己喜欢,都有足够的勇气去表白,可就是对这个人……不能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想到这里雪倩就感到一阵丧气,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他?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看到雪倩面有难色,千千没有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她能理解。爱情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给人增添烦恼,可是人还是会身不由己地跳进去,渴望在爱情的海洋里畅游一番。可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并非总是风平浪静,而是到处充满着狂风暴雨、急流险滩,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对于千千来说,宇飞对自己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什么事情都为自己着想,什么都愿意为自己付出,从不求任何回报,可是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他们之间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一碧万顷的湖水。本来她应该非常满意,但那种不安感却始终笼罩在心头,她有些怀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样的爱,是真爱吗?
  雪倩支支吾吾,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千千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有些发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张晴看看雪倩,又看看千千,满脸的困惑。她完全无法体会这两个人现在的心情,只有干瞪眼的份。
  过了一会儿,千千告辞离去。
  千千一走,张晴的话匣子便立刻打开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
  “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唉,我也是为你好。雪倩,总不能老是这样,你得有所表示。”
  “我现在都不清楚该怎么表示,表示什么……”
  “那也应该为将来打算下,已经过了这么久,事情还跟原来一样,没有丝毫改变,这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你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雪倩长吁口气,没有说话。她何尝没有仔细想过?但是这个抉择对她来说,太重大了。向前一步就可能天崩地裂,惊涛骇浪,事情变得连自己都无法预料;向后一步,她将会就此失去宇飞,一次失去,永远失去。无论选择哪一方,都需要极大的勇气。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就这样一直拖下去,下决定是迟早的事,她逃不掉。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好好考虑了。”
  “你太善良,雪倩,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别人,像你这样的滥好人现在少找喽。”
  张晴说的没错。她的确有很多机会向宇飞表白,但总以这样那样的借口迫使自己放弃了。拿这次千千的到来说吧,千千对自己一片真诚,把自己当好朋友看待,而让自己去做破坏他们之间关系的事,她绝对办不到。
  也许,放弃掉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
  宇飞刚下课便被一个电话叫到公司。
  “风云已经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一见面,王旭光便开门见山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
  “风云的老总吴长绪今天上午到彩风作了考察,当场许下了种种动听的条件,现在彩风的大部分人都已开始倾向于风云。如果我们再拿不出有效的反击策略,彩风被风云吃掉是迟早的事。”
  他们的动作好快!宇飞暗暗吃惊。
  “宇飞,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吴向东问。虽然当初他是持反对意见的,但是既然多数通过了收购计划,他自然会放下自己的观点,全力支持大家的这个决定。
  “让我想想。”宇飞坐下来,用手揉着额头。对于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来说,当场就拿出一个妥善的应对措施,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王旭光和吴向东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是一筹莫展。
  “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来者身上——站在那里的正是傅丛云。
  “爸,您怎么出院了?”宇飞忙迎上去,搀傅丛云入座。
  “不用不用。”傅丛云推开他的手,“我还没七老八十呢。”
  “我说老傅,你出院怎么连一声招呼也不打?我们都没派车去接。”吴向东故意做出责备的样子说。
  “又不是领导视察,搞那么隆重干什么?再说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却要在医院住这么久,我早就憋坏了,所以,今天非要出院不可,他们都拿我没办法。”傅丛云说着笑起来,大家也都笑了。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王旭光说。
  “没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对了,你们在聊什么?”
  宇飞把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傅丛云沉片刻,按铃叫来了秘书,“阿华,你把公司这两个月的收支报表发一份过来。”
  “好的。”华姐答应一声出去了,傅丛云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浏览着电脑。
  “看来我们还是可以反击的嘛。”过了一会儿,傅丛云点点头,“公司最近运营良好,销售额、利润都呈上升趋势,宇飞干得不错,你们也劳苦功高。”
  宇飞笑了笑。说实话他并没出什么力,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叔伯们在照管公司。
  “这是应该的。”两位董事谦虚地说。
  “所以,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压制住风云咄咄逼人的势头。”
  “看来董事长已经胸有成竹了。”吴向东顿时兴奋起来。
  “这么说还为时尚早,毕竟风云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下面,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下一步的策略。”
  傅丛云的出院毫无疑问对宇飞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那些繁重事务的困扰了。这些天早已疲惫不堪,真想远远地逃开。这个担子太重,他感到很吃力,现在,他终于可以松口气,让自己重新清静下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
  一辆黑色小汽车在大门口停下,车上走下一个身穿黑西装的年轻人。他身材很高,英俊的脸棱角分明,面容刚毅。
  年轻人打量着眼前的大院:“就是这个地方吗?”
  这时已经有人走上前来,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提了进去。
  吐掉嘴里的口香糖,他举步跨入大门。
  客厅里,吴长绪早已等待多时,看到年轻人,他马上迎上来和对方拥抱:“秋石,你来了?”
  “伯父,您身体可好?”秋石笑容可掬地寒暄着。
  “好,好。你爸呢,也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被爷爷赶到国外,能好到哪里去?”
  “唉,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算了,以前的事不提,来,快坐下。”
  坐在沙发上,秋石稍稍有些拘谨。
  “秋石,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客气,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我会的,谢谢伯父。”秋石礼貌地点着头。
  这时,吴长绪的太太叶桂香出现在楼梯上,看到秋石她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下楼:“这就是秋石吗?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伯母好。”秋石站起身打着招呼。
  “好,好,这孩子真懂事。”叶桂香连声夸赞着。
  “房间准备好了?”吴长绪问。
  “几天前就准备好了,行李刚才也送上去了。”
  吴长绪满意地点点头。
  “孩子,你饿了吧?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伯母您不用忙,我在飞机上刚吃过。”
  “也好,晚上再好好给你接风。”吴长绪说,“你的入学手续也已经办好,还是原专业——启天学院经济管理系,随时可以入学。”
  “给伯父添了不少麻烦,真不好意思。”
  “既然到这里来,我就跟你父亲一样,用不着这么见外的。”
  “是,我明白。”
  吴长绪看看手表:“现在应该是美国时间凌晨吧?你到房间休息一下吧,时差慢慢倒,不用急。”
  “孩子,跟我来。”叶桂香站起身,带着秋石走上楼去。
  “爸,我代替您回来了。”关上门,秋石露出一丝冷笑,“我会实现您的心愿的。”
  吴秋石出生在美国,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这全应归功于他的父亲。他从小就教秋石中文,并经常对他说:“秋石,我有个心愿,长大后你要回国去,替我实现它。”小秋石牢牢地记住父亲的话,一直学得很刻苦。现在如果自己不说起,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前几天,父亲突然告诉秋石,他已经跟远在国内的哥哥联系好,说儿子想放弃在美国的学业,回国读大学。秋石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知道时间已到,于是义无反顾地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2004年4月23日 星期五
  这天,许久没来探望的陈静和柳承远突然出现了,他们风风火火地闯入病房,一进门就大叫:“倩倩,快看,发表了!”
  “咦?”雪倩大惑不解。
  “就是上次的广告啊,终于登报了!”陈静把一份报纸放在雪倩面前。
  “原来是这样啊,都快忘了。”雪倩无精打采地翻着报纸,“已经快一个月了吧?”
  “差不多。”柳承远尴尬地笑笑,“那个服装厂后来突然说一时资金周转不灵,取消了广告,几天前才把广告费转到报社。”
  “你们肯定又从我身上捞到不少钱,不然也不会来看我吧?”
  “你这丫头真会乱说,我们工作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为你高兴嘛!一听到消息,我就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和你爸一块赶来了。”
  雪倩自然不会相信。哼,说得好听!他们的个性她很了解,一句话,赚钱是最重要的,其它的什么都可以丢在一边。
  终于翻到那一页,雪倩的眼睛突然睁大了。那个女孩是自己吗?那个有着俏丽的脸庞,灿烂的微笑,飞扬的秀发,再加上一身时髦装束的美丽少女,真的就是自己?
  “怎么样女儿?我说的没错吧?跟电影明星没什么两样!”陈静也把头凑过来,对着画面赞不绝口。
  雪倩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拍出如此效果,一时说不出话来,可是心里那股高兴劲儿就不用提了,自然对父母的抱怨之情也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哈,是美女,总会发光的!
  又翻过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合影。两人背靠背,手牵手,扭头微笑着,那笑容,好甜好甜。
  雪倩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甜蜜,又苦涩,甜蜜的是那一刻,在快门开启的瞬间凝固成了永恒,苦涩的是那种永恒仅仅是停留在画面上的,现实中并不存在。多想和他这样一直在一起啊,手挽手肩并肩地走在林荫道上,开心地说着话,幸福地微笑着。可是那只是一个梦,梦与现实,相距总是那么遥远。
  我只想在你身边,对你微笑。
  “宇飞也是好样的,很有明星风度。”陈静又说。
  “他的表现的确很棒。还有,我的摄影技术也是不能忽视的。”
  “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这两个孩子,你拍鬼去?”
  “我最开始拍的不就是鬼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皮痒了是吧?”陈静狠狠地拧了柳承远一下。
  “开个玩笑,干什么这么当真?”柳承远揉着被拧疼的肩膀,“有这两个孩子,再加上我这个优秀的摄影师,简直是黄金拍档嘛!”
  “嗯,说得也没错。”这次陈静点头承认。
  “所以以后我的名气肯定会越来越大的,挣的钱也会越来越多。”
  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父母起身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雪倩一个人。
  她仔细盯着照片,眼睛一眨不眨,灵魂出窍般。那天的情景又浮现在面前。“雪倩,跟我一起来,好吗?”宇飞的声音那么温柔,只要一听到,心马上就安定了许多。感觉只要跟他在一起,那些紧张不安的情绪就能立刻一扫而光。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她可以开心地笑,可以随意地配合他,做想做的动作,那种默契,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有些吃惊。在最后单身照的拍摄中,她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拘束和僵硬,活泼得如同一只出笼的小鸟,本来感到很痛苦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了一种享受。
  好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在他的注视下,翩然飞舞,就像在他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我愿做你的鸟儿,为你高飞,为你歌唱。

  这时,海风推门而入:“雪倩,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雪倩一边回答,一边把报纸折起来。
  “住院也不好好休息,还在看报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消磨时间呗。”雪倩没有提广告的事。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下意识地闭口不谈。或许认为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惊小怪;或许觉得只是她和宇飞之间的事,没有向别人提起的必要,反正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这件事很快会在同学们之间流传开吧?
  “宇飞这几天没有来?”
  雪倩这才注意到,已经整整一星期没见到宇飞了。
  “可能他比较忙,再说我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也用不着来得这么频繁吧?”
  海风点点头:“说得也是。对了,他养父前几天出院了,可能也与这有关,他和你住在同一栋楼里。”
  雪倩终于明白千千为什么会来。病人既然已经出院,宇飞来得少同样也很容易理解了。
  可是,事情并非雪倩想像的那样简单,千千的再次到访使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寒暄几句之后,千千单刀直入地问:“你们知不知道宇飞去了哪里?”
  “他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的吗?”雪倩也感到有些奇怪。
  “我已经几天没见到他了。他在房间的桌子上留下张纸条,说是要出去几天,让我不要挂念,就一去没了消息。”
  “有没有打过他的手机?”
  “他根本没带,留在了房子里。”
  海风和雪倩对视一下:宇飞,神秘失踪了!
  雪倩立刻担心起来:他怎么了?会不会出事啊?
  千千担心的程度一点都不比雪倩差,看得出来她更着急。可从海风和雪倩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来看,他们肯定同样一无所知,这让她心里的焦虑又增添了几分。
  “放心吧,他可能想独自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的。”海风安慰着。
  但愿如此。这件事千千并没有告诉父亲,怕他听到后一心急老毛病会复发,她可以暂时帮着隐瞒一阵,希望宇飞能在父亲有所觉察之前回来。
  “你们一有他的消息,马上给我打电话。”千千留下名片,道谢后匆匆离去。
  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
  秋石坐在沙发上随意翻阅着报纸,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风云际会,吉兆显否——风云和吉兆的收购战进入白热化》。细细读过一遍后,他问吴长绪:“伯父,这上面提到的收购战是怎么回事?”
  吴长绪把情况大体说了一遍。
  “吉兆是家怎样的公司?”
  “也是本市的一家大企业,跟我们风云不相上下,董事长傅丛云听说前段时间心脏不好住院了,几天前才出院。”
  秋石点点头:“虽然对手强大,不过有伯父在,我想胜出是没有问题的。”
  很明显的高帽子,吴长绪却听起来十分受用,他笑了笑:“话虽这么说,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吉兆也不好惹,他们跟我们对着干了多年,现在仍然是平手。”
  “那么说来,这件事的意义非同寻常。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你现在还年轻,读书重要,下周就去学校报到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交给我这个老家伙好了。”
  “是,我听伯父的。”秋石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很不服气。明显是以貌取人,认为自己才十九岁就没什么能力。那么他错了,自己绝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从小家庭的熏陶使他对经商的一些道理早已了如指掌,长大后又在父亲的公司里做助手,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成为他得力的左膀右臂,不,甚至青出于蓝,在某些方面更胜一筹,有些父亲难以解决的问题,他都能应对自如。
  吴长绪的弟弟吴长庚二十年前去了美国,不久在那里开了一家公司,二十年后公司的规模早已发展起来,尤其是这几年更是突飞猛进,这其中,秋石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此外,还有一点秋石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突然回国,伯父难免会起疑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也好,顺便可以探听一下各方面的消息。”他这样告诉自己。初来这个城市,什么都不熟悉,搜集情报是了解它的第一步,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胸有成竹,才可以自如地施展拳脚。秋石继续翻阅着报纸,暗暗打定了主意。他要做给吴长绪看,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
  “郑宇飞?!”吴长绪突然叫出声。
  “伯父,您在叫谁?”
  “广告上面,”吴长绪指着秋石手中的报纸,“那个男孩就是郑宇飞。”
  秋石打量着广告:“他究竟是什么人?”
  “傅丛云的养子。”
  怪不得伯父那么大反应。他原以为那只是个普通模特儿,原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傅丛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叫傅千千,跟你在同一所学校读书。郑宇飞是他十几年前从孤儿院收养的,一直当亲生儿子看待,傅丛云把吉兆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可以理解。”
  吴长绪点点头:“这个郑宇飞不可小觑,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是个人才。”
  “是吗?”秋石注视着宇飞的照片,反而更加兴奋起来:跟我相比,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两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秋石却早已拟好初步的计划。傅千千跟自己在同一所学校,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说不定可以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打探出吉兆的一些内部消息。
  “那么,这个女孩又是谁?”
  吴长绪拿过报纸看了看,摇摇头:“不认识。”
  “郑宇飞不和傅千千读同一所学校吗?”
  “不,他读S大,好像是学油画的。”
  秋石暗暗将这些信息都记在心里,下面,他要展开行动了。
2004年4月26日 星期一
  今天是秋石报到的日子,一大早吴长绪便派车送他到启天学院。
  虽天已大亮,可时间尚早,学校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秋石在校园里信步而行,一边等办公室开门,一边趁此机会呼吸下新鲜空气,熟悉一下校园的环境。学校绿化非常好,到处可见高大的树木,嫩绿的草坪,浓荫深处不时点缀些假山石雕,显得意趣盎然。
  转到教学楼后,路边,几个男生边抽烟边左顾右盼。看到秋石只身一人,他们互相递了个眼色,大摇大摆地走到路中央。
  秋石没有理他们,准备从旁边绕开,却被为首的高个子伸手拦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秋石面无惧色,冷冷地问。
  高个子把嘴里的烟屁股狠狠地吐在地上:“老子早餐没钱了,想找你借点。”
  “对不起,我不把钱借给不认识的人。”
  “哼,你以为这由得了你吗?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旁边一个胖子把棒球棍在手心里拍得啪啪直响。
  “你们是谁关我什么事?”
  “你小子是新来的吧?随便找个人问问,我们兄弟四个的大名——龙虎四人组,谁听了不闻风丧胆?”
  “什么?老鼠四人组?”秋石侧着脑袋,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手持链子锁的长脸早已沉不住气:“老大,跟他罗嗦什么?直接教训他一顿不就得了?”
  “对。”一直没有出声的矮个子说,“敢在我们面前嚣张,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真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一所学校,怎么会有老鼠满街跑。”秋石抓抓头皮,一脸困惑。
  “既然你小子嘴硬,就让我打你个满地找牙吧!”胖子脾气火爆,球棍呼地一声照头打来。
  秋石稍稍侧身闪开:“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必呢?”
  “我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接着链子锁呼啸而至,却又被秋石轻松躲过。
  看来对手有一定实力,“四人组”不敢大意,一起扑了上来。
  “这样才好嘛,一次解决掉你们四个,我也省了很多事。”秋石边说脚步边灵活移动,避开高个子的拳头,一脚踹在胖子的肚子上,胖子痛苦地捂着小腹退了下去。长脸手持链子锁又一次打来,秋石抬手招架,链子锁缠在了手臂上。他用力一拉,长脸便被拉到面前,秋石顺势膝盖狠狠地顶在他的胯下,长脸立刻捂着裆部惨叫不止。正在这时,矮个子悄悄溜到秋石身后,从后面一下抱住了他。见秋石行动受阻,胖子举起棍子重新冲上来。秋石只一转身,棍子便不偏不倚地打在矮个子背上,矮个子立刻闷声不响地倒了下去。
  “可恶!”胖子见打人不成反伤到自己人,恼羞成怒,棒球棍挥得呼呼作响,非要把对方打个脑袋开花不可。秋石灵活地躲闪着,找准一个空子,突然欺近对方,一脚踢在他的小腿骨上,胖子痛苦地蹲下身去,秋石顺势又是一脚,正中对方面门,胖子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高个子看三个兄弟都已挂彩,心中大怒,重重地一拳迎面而至,秋实侧身、起脚一气呵成,高个子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摇摇头清醒过来,接着又是一拳。这次还不知怎么回事,另一侧脸又挨了一下。高个子凶性大发,从口袋里掏出匕首朝秋石猛刺,秋石踢飞匕首,然后又是一脚踢在对方肋下,高个子后退几步还未站稳,秋石乘胜追击,跃起空中,一下把他踹翻在地。
  秋石踩在高个子胸口上,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还打吗?”
  高个子两颊肿得像馒头一样,口齿也变得含糊不清:“不……不打了。”
  “我只用两只脚就轻松摆平你们,如果加上拳头,你们早就该进医院呆上几个月了。”秋石举起右拳,装作要打下去的样子。
  “大……大哥饶命。”高个子连声求饶。
  “要饶你们可以,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的,请……请问。”
  “你们都叫什么名号?”
  原来老大叫龙,胖子是老二,叫虎,使链子锁的叫蛇,矮个子是老四,叫猴子。
  “什么龙虎四人组?我看,叫动物园还差不多。”
  “是……是叫……动物园。”
  “你们应该认识一个叫傅千千的吧?”
  “傅家的……千金大小姐,谁不……认识……”
  “把她的情况仔仔细细讲给我听。”
  龙结结巴巴地说起来。当秋石听到她和郑宇飞真正的关系是情侣的时候,稍稍有些吃惊。这条线索太有价值了,以后会派上大用场。
  “听着,以后你们要为我做事,知道吗?”秋石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摔在龙的脸上。
  “知……知道,上刀山下……油锅,让干什么……都可以。”
  “没那么严重。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没事也不要来找我。有用到你们的时候,我会跟你们联系。如果不小心泄漏出去,看我不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一定不敢……说出半个字。”
  “那就好。”秋石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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