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在这一章里,出现了几段回环往复的话:
——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块充满忧伤的土地,和你一起寻找幸福,不属于任何人的,我们的幸福……
——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温暖,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幸福,幸福不是一个遥远的梦,它就在我的心里,想起你我就幸福。
——幸福并不遥远,它就在身边不远处,伸出手来抓住它,你就能得到幸福,不属于任何人的,我们的幸福。
——无法停止的爱,无法停止的吻,请带我走,带我到你的那片天堂,不要再有任何人打扰,那里只有我们两个,和煦的春风,吹送来幸福。
等等。其实这样写的想法来自于Clamp的《Clover》,漫画中,有一首歌被反复吟唱着,从头至尾,贯穿始终:
我渴望得到幸福/我渴望得到幸福/和你一起得到幸福/成为你的幸福
请带我离开/远远地带我走/离开这个地方/带我离开
解不了的魔法/停不了的吻/醒不了的梦/不会消失的幸福
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小鸟们唱着/听不懂的诗歌/长着翅膀也不能/在空中翱翔
独自一人无法到达的地方/请带我离开/远离这个地方
沾湿了的翅膀/缠绕着的手指/融化了的身体/重叠着的心灵
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
不要你的过去/只想要你的现在/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
同时,本章也再次出现了“相思柳”的常景,这个地方非常特殊,一些重要的情节都发生在这里,到文章的末尾还会再出现一次。
第二十章 定情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宇飞的工作很顺利便确定下来。每天上午和傍晚送货,中间有几个小时的空闲,这让他非常满意。再加上晚上的家教,两个月的暑假下来,下学期的学费基本不成问题。老板告诉他,他负责白云区的几个超市,此外还有美人鱼海滨浴场,下周一便可以来上班。还有几天的时间,他想去一个地方。
一转眼到了十二月末,南方的冬天不算太冷,但阴沉沉的天气和海滨城市过度的潮湿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
我的伤已经复原大半,只是右臂仍不能自由活动,“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话果然没错。今天终于重新回到学校,落下好多功课,看来要狂补一阵子,还有那幅画……我叹口气,还是等手完全康复后再说吧。
回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香雪。什么威胁,什么暴力,我才不怕,我只要见到她。
香雪被我从教室叫了出来。
“你出院了?”看到我,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嗯。”我打量着她,她红毛衣外套了件黄色羽绒服,下面穿一条牛仔裤,目光还是那么清澈,笑容还是那么温暖。
“你这样来见我好吗?”她环视了一下走廊,虽然空无一人,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跟我来。”
她带我登上楼顶,这里风很大,我们找个背风的角落坐下,即使这样,她还是咳嗽了一阵子。
“我想还是到下面去比较好。”像她这么单薄的女孩,很容易被吹感冒。
“没关系,”她把身体向下缩了缩,“这样就好多了。”
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她开始有些推辞,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我。
“两个人大冬天躲在这里,别人看了会以为我们神经有问题。”我笑着说。
“所以才最安全,不会有人像我们这样跑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点点头,暗暗佩服她的细心。
“这段时间里那个吴长庚有没有找过你?”我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找过一次,又被我奚落了一顿。那种人属狗皮膏药的,粘上了,扯都扯不掉。”
“以后你也多用些心眼儿,别跟他硬碰硬,堤防他恼羞成怒,做出什么更过火的事来。”
她点头表示同意。
“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我问。
她把父亲逼她相亲的事说了一遍,我听后很气愤:“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父母!”
“唉——”她无奈地摇摇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原子弹,是愚昧。”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我在,一定不让你受任何伤害!”
“可是……你的伤……”
“不用再说了,香雪。”我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是我自愿的,你不必歉疚。如果再这样推三阻四的话,我可要生气了。”我故意板起脸。
她没再说什么。
今天是两个月来第一次看到思诚,他不在的日子里,我终于尝到了空虚的滋味。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离开他了。夜里想起他的时候,我常常披衣下床,走到窗口凝视天上的繁星。“独自上层楼,楼外青山远。望到斜阳欲尽时,不见西归雁。”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熟悉的词句,我觉得那是对我心情最好的写照。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顿时喜出望外,我的空虚终于可以告一段落,思念也该终止了。心里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见面时一句也说不出来,我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感情,不让它在那种人多的地方一发而不可收。
在楼顶的谈话,我略去了父亲打我的情节,我不能告诉他,他听后一定会很伤心,这份痛楚,还是让我一个人默默承受吧。相见匆匆结束了,最后我对他说:“下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监视我们的地方。”我知道现在去那里会让人感觉很疯狂,可他却欣然答应下来。
“真是有点怪。”张晴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抓着头皮。假期开始了好几天,她无所事事,整天上上网打发日子。
前些日子她再次对国辰进行了调查,结果还是一样,查不出任何线索!她去过国辰所在的班级,询问了不少同学,得到的一致回答是:“没有这个人”。难道他在班上是透明的,没人能看到他?还有,他为什么要保密,这样做有什么必要吗?
看来从这里入手难以有突破,有必要采取其它办法。
2004年7月13日 星期二
千千住院已经10多天,幻视幻听的症状消失了,情况基本稳定,然而她依然很沉寂,整天什么话也不说。
李雪雁每天都来病房陪女儿,跟她聊天,为她解闷,千千却始终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
“唉,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李雪雁摇头叹息着。这时,傅丛云推门而入。
“回来了?公司的事情忙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傅丛云这段时间又是顾公司又是跑医院,神情有些疲惫。
“你回家歇着吧,这里有我呢。”李雪雁看着傅丛云苍白的脸,担心他心脏受不了,一直为他捏着把汗。
“没关系,这么点事还累不垮我。”
看到父亲进来,千千双眼亮了一下,而后重新黯淡下来。
“千千,见到你爸也不打声招呼,不认识他了?”李雪雁拉起女儿的手,柔声问。
“爸……”从千千干涩的嘴唇里,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好孩子。”傅丛云在床边坐下,“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没事……可能学习压力大的原因……”
这是千千第一次对人的问话有明确反应,傅丛云夫妇欣喜过望。
“唉,你这个孩子,好胜心太强,学习上的事,用一颗平常心对待不是更好?”
从小千千就争强好胜,在班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有好几次就因为考差了一点而哭鼻子,这些,傅丛云很了解。“再说,你那个大学,拿个毕业证也就够了,我还想让你们早点订婚,毕业后就结婚呢。那时一切都交给宇飞打理,你什么都不用管的。”
“宇飞……宇飞……”千千默念着这个名字,晶亮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想见他?”傅丛云转向李雪雁,“上次联系到宇飞了吗?他的手机居然是欠费停机,这个孩子又在搞什么明堂?”
“我在千千的手机上找到了宇飞同学的号码,她应该转达了吧。”
“那孩子以后再没来过?”
李雪雁点点头。
“他应该也放假了,难道还抽不出时间?”傅丛云有些纳闷,“不行,我去找找他。”
刚到门口,便看到一位护士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束花:“请问傅千千在这里吧?刚才有位先生让我转交的。”
“肯定是他!”傅丛云冲到窗口,楼下一个人影也没有。为什么到了医院却不进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切地想问个清楚。宇飞一定还没走远,现在追还来得及,傅丛云想着,飞奔出病房。
等了许久电梯依然没到,他索性沿着楼梯跑下楼。五十多岁的人,身体发福,再加上心脏不好,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在医院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宇飞的影子,于是他快步走向停车场,烈日似火,水泥地面反射着阳光,白花花一片。没走多远,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憋闷,眼前的景物飞快地旋转起来,接着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在谈论方天的事,说方天的总经理多么多么厉害,又做出了什么大事,又挤垮了哪家企业等等。他好像对自己的公司很放心,我知道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我。
“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对自己未来的岳父下手吧?”他这样说。
岳父?听到这个词我就浑身发冷,看来父亲已经决定要把我嫁给他,我怎么都躲不掉!难道我的命运只能是这样?我的一生只能交给那样一个人?
“上次见到长庚了,他对你赞不绝口呢,说你个性强,做事有原则,是个很出色的姑娘。”
什么?他居然这么评价我?我反倒吃了一惊,不在父亲面前说我坏话我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他居然夸我。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不禁迷茫起来。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感谢他,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打动我?他完全想错了。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用一个词概括就是——软硬兼施,既然看穿了他的诡计,我自然不会上当。
“所以,女儿,咱们这个家的希望全在你身上啦。”父亲今天显得很高兴,饭桌上喝了些酒,话滔滔不绝,“我们两家结为亲家,从此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的眼睛放着光,似乎在憧憬着那美好的未来。
可是我的梦想有吗?我的幸福可以给我吗?
“明年你们就订婚吧,这段时间先熟悉熟悉,互相增加些了解。这是为你好,先把婚事确定下来,他想改变主意就难了。”父亲点着头,对自己的想法非常满意。
我的心却猛地一沉。这么快!本来以为可以拖得更久些,谁知……明年?听上去时间好像还很多,可是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少退路。再过几天就是阳历的新年,父亲口里的明年,谁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很无助。一切都有人为我设计好,只等我自己一步步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这几天我只能听课,笔记全由董阳代抄。上绘画课的时候我也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一看到别的同学尽情地挥动着画笔,我就心痒难耐——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摸过笔,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这该死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喂,在想什么呢?”董阳停下手中的活儿,伸过头来。
“我能想什么,发困呗。”我苦笑。
“听说有人没有手,还能用嘴或脚趾拿笔作画,要不,你也试试?”
“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样的话,还要大象做什么?”他敲敲我胳膊上的石膏,“已经很久了吧?差不多也该好了。”
“医生说,过几天让我去医院拆掉。”
“这不就得了?别郁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这就是我的好朋友,嘴巴损了点儿,心眼却很好。可我郁闷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其它原因。
香雪这几天闷闷不乐,并且有意躲着我,好像她把上次说过的话全忘了。
感觉起来,我们就像是地下工作者,一切都要秘密地进行,只能靠董阳和蒋婉然传话互通音信,而且,我发现这两个人最近也挺热乎,难道我们无意间促成了他们的好事?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傅丛云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好在他晕倒在医院里,被人发现后马上送入急诊,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可是这样一来,傅家三口就有两人住院,李雪雁身上的担子一下变得更加沉重。
傅丛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出院,被李雪雁断然拒绝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出院吗?病情比上次加重了,要想活命,必须动手术。”
“什么?”傅丛云呼地坐起来,“动手术?公司的事情怎么办?风云那边巴不得我躺下呢,我偏不让他们看我的好戏。还有宇飞,现在连个人影也找不到,有他在还可以帮我顶一下,现在他也不在,我怎么可能安心治疗?”
“是你的公司重要还是命重要?没了命,要那些有什么用?”
这个道理傅丛云当然懂。可公司是他一手创办的,在它身上,他倾注了自己大半生的心血,在某种程度上,公司就是他的生命。人的悲哀或许就在于此,为了身外的东西,为了自己的追求,可以置一切于不顾。
“所以,丛云,听我的话,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啊?”李雪雁只顾自己说下去。
看着妻子关切的双眼,傅丛云松动下来,不过他有一个条件:一定要把宇飞找回来,否则自己决不进手术室。
那天,我们一起搭上开往砂县的客车。
天气还算不错,万里无云,太阳低低地挂在空中,光芒很微弱。掉光叶子的树木光秃秃地挺立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冬天带给人的感觉总有点……苍凉。
车里很温暖,也很安静。我们谁都不说话,静静地坐着。这算是约会吗?毕竟,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来。
香雪的脸红扑扑的,我不知道是因为车内温度比较高,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有她在身边,我的心便不由自主跳得厉害。尤其是现在,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发丝轻拂着我的脸颊,我能闻到她淡淡的发香,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心更是悸动不已。“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那个说这句话的女孩现在就在我身边,那么如今她是不是仍把我当作朋友呢?我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永远都是那么难以捉摸。
她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站起身:“师傅,请停一下车。”
汽车在路边停住,我们先后下了车。
这时我才发现身处一座桥上。手扶石栏杆向下望,河水哗哗地流着,清澈得可以看到水底的鹅卵石。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
“很快你就知道了。”她不失时机地卖了个关子,我带着满肚子疑问,跟着她朝前方的小山丘走去。
风有些大,阳光却很温暖。
“这是我最喜欢的‘秘密场所’。”她转过头笑着。
“秘密场所?”我有些纳闷。
“没错,中学时和同学常常到这里来,野炊、郊游什么的。”
“哦?那我岂不是……”
“是的,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男孩子。”她俏皮地看着我,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明净的笑容。
“看来我居然不知不觉创了个纪录。”看到她开心,我的心情也非常开朗。
“不要对别人说哦,这里可是最后的一块净土。”
最后一块净土……听起来有些黯淡,我的心一紧: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吗?
我点点头:“那我这个‘浊物’岂不是把它给玷污了?”
“呵呵,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贾宝玉,也开始自称起‘浊物’来了?”她笑了,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许多。
“他说你们女孩子是水做的,我们男生是泥做的,这么一来,不是浊物是什么?”
“你……是不同的。”低声说完这句话,她脸上微微一红,接着,好像掩饰似的大声说:“并非所有的男生都是浊物,就像并非所有的女孩子都纯洁可爱一样。”
“辩证唯物主义。”我打趣地说。
“这门课我可是得了优的。——看,到了!”
我们三步两步跑完最后一段路,终于到达山顶。最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棵孤零零的大柳树,斑驳的树干诉说着它经历的沧桑岁月,严冬剥去了它绿色的外衣,只剩下干枯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摆。
“这棵柳树,”香雪轻快地跑过去,抬手抚摸着树干,“有人说它已经在这里挺立了几百年。知道它的名字吗?”
我摇摇头。
“相思柳。坐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们背靠大树紧挨在一起,她向我讲述起那个古老的传说。
雪倩一大便早起了床。来到客厅,柳承远和陈静正在吃早饭,看到女儿出来,两人手里的面包同时落在桌子上。
“老公,咱们女儿放假也会起这么早?”
“我怎么知道?太阳好像没有从西边出来啊!”
雪倩走上前,双手重重一拍桌子:“不要每次出场都是这样的台词好不好?!”
“你以为我们想?”柳承远一脸委屈,“要怪就怪那个作者,他每次都这么写,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而且这么久才让我们出现一次,还以为他早把我们忘了……”
“就是就是。”陈静接过话头,“难道配角的命运只能是这样?”
“……”雪倩懒得多费口舌,坐下开始用餐。没吃几口她忽然抬起头,对柳承远堆起笑脸:“爸,您今天有没有事?”
“我还能像你一样整天闲得发慌?摄影室一天没我都不行。”
“那么……您能不能坐公交车去?”
柳承远马上察觉到女儿在耍什么“阴谋”:“别拐弯抹角的,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想,借咱家的车用一天。”
“借车?不行不行。”柳承远连连摇头,“你又不会开……”
“有人会啊!”雪倩死缠烂打不放。
“谁?”
“我知道了,”没等雪倩回答,陈静便急忙插话进来,“一定是宇飞,女儿,我没说错吧?”
雪倩脸一红,低下头去。
陈静推了下柳承远:“女儿的事是一生中的大事,你就委屈一天吧。”
“早说不就得了?”柳承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桌上,夹起皮包出门了。
“我也该去上班了。”陈静也站起身,“女儿,玩得开心点。”
唉,如果香雪的父母也像他们这样该多好……想到这里,雪倩突然对自己向父母发的那些牢骚后悔起来。说他们不关心自己,不了解自己,可是跟香雪的父母相比,他们要好过不知多少倍,自己居然还不知足,人心果然是无底洞……
宇飞驾车飞驰着,这条路上次走了一半,今天,一定要把它走完。
——那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看到前面的桥了,好熟悉的感觉,他放慢速度,让车缓缓驶过桥面,让那种感觉持续得更久些。头微微有些发涨,眼前仿佛有亮光在闪动,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他尝试着去分辨,可声音太微弱,怎么也听不清。
“宇飞,你没事吧?”有了上次的经验,雪倩对宇飞处处留心。
“还好。”宇飞摇摇头,幻觉霎那间消失一空。
“我只是感应到了什么——我们下车吧。”
雪倩又一次来到这块熟悉的地方,不过这次人已不同。
宇飞第一次来,对这一切感到既熟悉又陌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么强烈,好像随时都会从脑海里跳出来。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那棵柳树……是叫相思柳吗?”
雪倩大吃一惊:“你听说过?”
“没有,从来没有,不过好像有人在耳边这样告诉我的。雪倩,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雪倩眉头皱了一会儿:“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她却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直以为那个传说是从外婆那里听到的,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它来自自己前世的记忆!怪不得当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时感觉尚处朦胧状态,而这次已经清晰了许多。
这时,宇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雪倩:“前天我又去了凤凰花园一次,这是在大门外拍的,凤凰花园27号。”
照片里,房子正门右侧有一棵两层楼高的柳树,枝繁叶茂,长条如丝。雪倩想起来了,梦境里,窗外灯光下的那棵小树就是它!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它已经长这么大了……
香雪讲完了,许久,我们谁都不说话,依然沉浸在那个古老而又美丽的故事里。
“虽然不能一生一世相伴,能够共处一段美好的时光,应该也算是种缘分吧。”我的话里包含着两层含义,相信她不会听不出来。
“可是,最终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我隐隐感到,香雪的情绪有些激动。或许我现在能猜到她带我到这里来的用意了。
“是啊,既然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相遇?难道相遇,就是为了最后的离别?假如换作你,你愿意这样吗?”
“我不愿意,可是又能怎样呢?”
“你相信天命吗?”我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那种东西,我从来当它不存在。”香雪的回答异常果断。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可怕的?香雪,不要再为我担心,如果要背负什么,我愿和你一起承担,既然相遇,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我会好好珍惜它,希望你也不要让它轻易错过。”
“那样,你会受很多苦,会增加很多烦恼,甚至你想都想不到。”
“我不怕,人活在世上,需要承受的还少吗?再多点又能怎么样?”
“或许,以前的事还会发生。”
“你是指这个吗?”我抬起右臂。为了今天,我提前请求医生把石膏拆掉了。“你认为身体上的痛苦和内心的痛苦,那个更严重?”
“当然是内心的。”她想也没想地回答。
“所以,这点小伤,我根本不会在乎。”
她转过头,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好像要从中找到些什么。
我也注视着她:“无论受什么样的苦我都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你才是医治我所有伤痛的最有效的药剂。”
“那么,”她低下头轻声说,“我收回上次的话,其实……我也喜欢你!”
我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笑了——这才是梦寐以求的答案呀!
“我好怕,我的父母,还有那个人……我怕我一个人支持不下去,怕我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摧垮……”
“不要怕,只要有我在,我就会豁出命来保护你,他们想摧垮你,先打趴下我再说!”
“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她说的没错,一方是家长,一方是有钱的大老板,而我们,什么都没有。难道因为这样就必须屈服?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其实,很想带你远走高飞,远远地离开这里,我给不了你什么,至少能带给你快乐和温暖,至少不会伤害你。我们都有一双手,总有一天,我们能开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块充满忧伤的土地,和你一起寻找幸福,不属于任何人的,我们的幸福……
“其实,你已经给了我很多,给了我坚定的信念,给了我面对的勇气,给了我那么多关心,我已经很满足。”
“人必须互相支撑着才能活下去,相信我最美的梦,总有一天会实现。”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她喃喃低语着,我知道白居易的这段诗句。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最后,变成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默诵。
我相信一定能实现,爱可以跨越所有的障碍,带我们到达幸福的彼岸。
我可以吻你吗,我的爱人?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对这个地方的感觉那么强烈,原来这里就是两人前世的定情之处。
他们在这里走在了一起,两颗心在这里融合在了一起,在这棵树下许下了自己的心愿,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宇飞默念着这几句诗,突然他听到雪倩也在和自己一起吟诵。他吃惊地看着雪倩,雪倩眨眨眼睛:“是的,我也听到了,那是我对你许下的心愿,不,应该是那时我们共同的心愿,我怎么会忘呢?”
“是啊,过了这么久,终于全都记起来了。”
“只是那个愿望,却始终没有实现,人有了愿望,上天真的会成全吗?”
“上天未必会这么做,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去努力。你想和我一起实现它吗?”宇飞凝视着雪倩,目光中充满期待。
雪倩红了脸,而后点点头。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最终在今生能够相遇,也算是上天的另一种成全吧,虽然其中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波折……
宇飞轻轻搂住雪倩:“我不会再让你为我伤心,不会再让你为我哭。”
“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呢!”雪倩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可怎么擦都擦不干。
“傻瓜。”宇飞也伸出手来帮忙。
——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温暖,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幸福,幸福不是一个虚幻的梦,它就在我的心里,想起你我就幸福。
“呵,我就是这么傻。”雪倩想露出一个微笑,却变本加厉地哭得更厉害起来。
宇飞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雪倩抱在怀里,任由她的鼻涕眼泪蹭得自己满身都是。
——幸福并不遥远,它就在身边不远处,伸出手来抓住它,立刻就能得到幸福,不属于任何人的,我们的幸福。
我无法拒绝那片嘴唇,充满着爱的,滚烫的双唇,让我的心一瞬间溶化。我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理会,只想抓住这片刻的幸福时光。未来怎样我不在乎,只要有你在身边,我都可以坚强地面对。抱紧我,不要停止你的热吻,只有它可以把我的心重塑,再生后的心将不再有伤痕,它有力地跳动着,把爱输送到全身的每一个地方,我被幸福紧紧地包围着,忘记了一切。
——无法停止的爱,无法停止的吻,请带我走,带我到你的那片天堂,不要再有任何人打扰,那里只有我们两个,和煦的春风,吹送来幸福。
因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所以更需要爱的滋养,因为背负了太多的宿命,所以更需要紧握起双手,这样冬天便不再寒冷,夏日也不再炎热,风雨无法摧垮我们,等它过后,迎接我们的将是彩虹。
雪倩终于止住泪水。之前曾心痛那么多,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多少天的期盼终于变成现实,一切居然像是在做梦!
也许从此我再也不用哭了吧?宇飞就在身边,他会陪我到永远吧?
“你不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宇飞不解地问。
“你为我放弃了那么多……”
“我不后悔,那些本来就不属于我,丢掉也没什么可惜。”
“可是你因此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
“我反而感到更加轻松。而且,我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你,这样说来,不是很值得吗?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会很伤养父母的心,很多人会骂我忘恩负义,我都不怕。放弃并不代表抛弃,我会继续爱着他们的,当然,是换了一种方式。其实我很幸运,从小失去双亲,却有了一双疼爱我的养父母,还有许许多多关心我的人,还有你,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贵族’吧?”雪倩抚摸着身边的小草,一阵风吹来,山坡上滚过一层绿色的波浪。
“是的,比任何物质上的享受都更令人愉悦。”
“那你打算将来怎么办?”
“我不会考虑那么长远,还是先顾眼前吧,想办法挣些钱,自己养活好自己再说。”
“我决定了,跟你一起打工!”
“不行不行,体力活儿,女孩子干不了的。”
“我偏要去,一天到晚都要缠着你。”
宇飞欣然应允,也许自己潜意识里也不想离开雪倩吧。
我们在树下呆了许久,直到落日西沉才下山,搭上从砂县返回的客车回城。
我们在学校前下了车。香雪本来可以直接回家的,她却执意要送我到校门口,用她的话说就是:“那个家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呆。”
突然,我发现大门外站着两个人——又是他们!那两个家伙也发现了我们,马上追了过来。
我转身就跑,香雪紧紧跟在身后。
天气寒冷,又是傍晚,马路上行人稀少,根本找不到人群可以躲藏。
“香雪,你不用怕,他们不会把你怎样的。”
“不!”香雪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和我分担吗?我也一样。这种时候,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柔弱的外表下蕴藏着的坚强和勇敢,不好再说什么,拉起她的手冲进路旁的商店。
一直跑下去迟早会被赶上,必须想办法甩掉他们。
商店里空间狭小,他们的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我拉着香雪上了二楼,两个家伙紧追不放。在二楼绕了一圈,高高的货架阻碍了他们的视线,我们趁机跑下楼。出了商店回头看时,发现没有人跟来,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停住脚,我们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我才发现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雪倩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
“学校回不去了,他们还会找回来的,只要我还在学校,怎么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没有其它办法了吗?要不我们去报警?”
“没有用,顶多关上几天,出来后他们照样作恶。”
“那岂不是……走投无路了?”香雪皱着眉,焦急万分。
“办法倒是有,那就是我出去躲避一段时间。”我急中生智。
“好,我跟你一起去!”香雪当场打定主意。
“不行,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是安全的。”我连忙摆手。
“我不想重复刚才说过的话,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看你在外面流浪我却在家舒舒服服的,我做不到。再说那个家……”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要我和吴长庚订婚……”
“什么?”我大吃一惊,她的父母居然真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种人?!
“所以我根本不想回去,你在的话还好,你不在,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我紧皱眉头,一筹莫展。说实话我也很希望她能和我在一起,可是这样她会受很多的苦……
“你不记得我们刚说过的话了?”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你……决定了?”我凝视着她的双眼。
香雪重重地点点头:“是的,再苦再累我都不怕。那个家跟监狱没什么区别,我宁愿离它远远的,所以——带我走……”
——请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为我打开笼子的门,渴望自由的鸟儿,要和你一起飞翔。
“那好吧,只是……要让你受委屈了。吴长庚那个家伙,真是岂有此理!”我咬牙切齿地骂着。
“我不相信这件事不是他唆使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听我爸说,上次有家地产商和他争夺一块地皮,他竟然收买一群流氓威胁那家公司的老板,硬是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把地皮抢到手。”
我终于看清了真相,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找到了,他们在这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拉起香雪再次飞奔。
穿过小巷,来到另一边的马路上,一辆公交车正从远处开来。我们顺着它行驶的方向奔跑,车在站牌处停下,我们刚好赶到。
糟糕!在汽车发动的瞬间,那两个家伙也挤上了车!他们正拨开人群,向我们步步逼近。我护着香雪一点点后退,在车门关闭的瞬间,我们拼命地跳下汽车。接着,门在身后关上了。
真是难缠的家伙!等车从视线中消失,我才放下心来,可是,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我们身上什么都没带,这样能走多远?正在迷茫间,我看到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